現場驗屍,耗時十分鐘,判斷他殺。
未經許可,自信手術刀一刀開胸,證據確鑿。
第一次面對警視廳的西裝大隊,周圍的七八輛警車,面對周圍的幾十名鄰里街坊,還有自己的親生父母,上杉宗雪淡定地朝著警視廳搜查一課來的日暮警部微微鞠躬,示意這就是我的判斷。
這……
你說這傢伙專業嘛,他這完全是違規操作,而且這是什麼手勁?能一刀開膛?他這雙手是鋼筋做的?
你說這傢伙不專業嘛,能對著已經烤焦的屍體直接判斷出這是他殺,這也太離譜了!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西裝大隊匯集了全東京,甚至是全日本警察精英中的精英們神色有點複雜,有些人面露不屑之色,有些人面露驚訝,還有些人覺得自己被侮辱了,稍有有點惱火。
但他們無一例外地,都收斂起了自己平時的傲慢,打起了精神。
此刻,全部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上杉宗雪的身上!
有些人並不知道他是誰,只感嘆好帥氣的小伙子,就是表情太嚴肅性格太死板,感覺像是機器人。
有些人立即相信了上杉宗雪的話,因為他已經一再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比如說大塚署那邊,現在被攔在黃線之外只能看戲的須藤三人組,還有正在上杉宗雪身邊的池田繪玲奈。
還有的人對上杉宗雪報以懷疑的態度,就比如警視廳的精英們。
上杉宗雪這個名字到現在警視廳已經不算陌生了,東京都西部好多個區的驗屍工作都會來找上杉宗雪,那次山田女士襲警案和JR東日本電車殘屍案都是上杉宗雪的手筆,警視廳對這個名字多少有些耳聞,知道他的水平可能很厲害。
是的,只是可能。
聞名不如見面,這還是警視廳的精英們第一次見到上杉宗雪驗屍。
此時的上杉宗雪在不知不覺間身披上了漆黑深沉的夜色,附近燒焦的一戶建正在冒著白煙,忽明忽暗之間,夜空越發深沉,點點墨色覆蓋在這個男人的身上,路燈的微光漸漸微弱,而路燈下的男人正在將自己意志灑向人間。
手術刀正在上杉宗雪的手中反著光,一抹亮色,一具焦屍,一個青年。
警視廳來的日暮警官很快就發現自己不得不面臨兩種抉擇。
一,裝傻充楞將這件事定做意外失火死亡,立即結案避免事後的一系列麻煩。
理由很簡單,因為上杉宗雪的做法是違規操作!
他既沒有取得檢方的許可進行司法解刨,也沒有家屬的許可進行行政解刨,而是違規地現場拿出手術刀就硬幹,單就這個操作要是開胸之後沒有找到他殺的證據,事後家屬就可以追訴他一個破壞屍體罪!而此時警視廳大可以將鍋甩出去,表示這不關我事,全是上杉宗雪個人行為,他既不是我們體制內的正式員工,也沒有得到現場警官的許可,我們警視廳不認。
二,選擇相信上杉宗雪的判斷,立即將火災從意外升級為案件,著手調查。
日暮警官看了一眼上杉宗雪的解刨,見到燒焦屍體的氣管和肺部內確實沒有煙塵黏著物的瞬間,就立即相信了上杉宗雪的判斷!
他可是警視廳的精英!不是這些地方分局的廢物,火災現場的屍體哪些是發生火災時已經死亡,哪些是在火災中窒息而死,他還是清楚的。
煙塵不過肺,只停留在脖頸處,這就是火災前死亡的關鍵證據!
好大膽的年輕人!難道他就不怕這一刀下去沒有發現他想要的證據,直接結束職業生涯甚至被送上法庭麼?
「推定死亡就是火災發生之前,不超過一個小時,死者是被勒死,日暮警官,現場目擊證人很多,只要把火災發生前一個小時內出入房屋的人先看管起來,裡面就有兇手!」上杉宗雪厲聲說道。
「明白了!」日暮警官既然相信了上杉宗雪的判斷就沒有理由不相信他的死亡時間推斷,而僅僅是這段時間內,警視廳的精英們已經調查清楚了一戶建的出入記錄,當聽到上杉宗雪的話之後,西裝大隊立即鎖定了三個嫌疑人。
一個是社區的管理員大叔,他在7點左右的時候拿著意見簿進入了房子。
一個是附近的鄰居,發現著火了過來嘗試救人。
至於第三個人,她是死者小山憲剛的前妻明石女士!
管理員大叔一臉晦氣,鄰居中年男人惶恐地連連搖頭,死者小山憲剛的前妻明石女士更是神色變幻,在她聽到上杉宗雪話的瞬間就不動聲色地退入人群中,轉身欲逃。
向後,三個西裝男甩手而立。
向左,警視廳的精英們攔住了去路。
再想向右時,一位便服女警已經把摁住她的肩膀反過來將她擒住:「抱歉了!」
「放開我!放開我!」前妻明石女士尖叫著喊道。
三個人立即被警視廳拿下,日暮警官滿意地點頭,還朝著黃線外的須藤三人報以鄙夷的眼神。
地方分局的人只需要看著就好了。
周圍一片譁然。
不是,哥們,這就鎖定嫌疑人了?
「好,上杉君,人,我們警視廳幫你扣下來了,現在,你需要告訴我,為什麼是他殺,證據在哪裡,你懷疑的理由是什麼。」日暮警官示意上杉宗雪必須要給出更多的證據:「我們是警視廳,我們不相信推理和感覺,我們只相信科學,氣管內沒有煙塵附著只能說明他是火災之前死亡,不能說明這是他殺。」
「好,我現在說給你們聽。」上杉宗雪確定三個嫌疑人都被控制住了,鬆了一口氣。
沒跑掉就好。
燈光下的男人神采飛揚,自信昂揚,他給了旁邊自己父母一個安心的眼神,清了清嗓子。
田中老登和桑原麻子已經在期待上杉宗雪的表演了。
父親上杉裕憲和母親上杉朋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
池田繪玲奈眯起眼睛,暗藏期待之色。
三位嫌疑人都露出了不安的表情,激動又忐忑,害怕上杉宗雪說出對自己不利的言論。
而警視廳的西裝大隊們,在驚訝之餘,帶著點傲慢和好奇。
萬眾矚目之下,上杉宗雪沒有任何花哨,也沒有任何吊人胃口,他微微閉上眼,輕聲說道:「沒錯,氣管內沒有煙塵,確實只能證明小山先生死於火災發生之前,不能證明他確實是死於他殺,所以我們需要其他證據。」
「首先,雖然已經燒焦了,但是經過驗屍,屍體表面沒有任何外傷的跡象,所以,死者只可能是病死,窒息死,溺死和被燒死這四種。」上杉宗雪指著屍體,將焦黑一片的屍體展示給眾人:「而我的判斷是,窒息死,而且是被勒死的。」
「為什麼呢?上杉君,你的判斷依據是什麼?」日暮警官皺眉,他蹲下查看焦黑一片的屍體:「這表面上也看不出來啊,根據氣管來看,不是被燒死也不是被溺死,這兩種可以排除,但為什麼不是自然死亡或者病死呢?」
「因為淤血。」上杉宗雪指著死者的面部:「人被勒住時,會呼吸困難,面色發紅髮紫,乃至於出現淤血,這是因為頸靜脈受到壓迫,血液不能流動導致回流,而頸動脈因為壓力足夠會繼續輸送血液,故而導致被勒部位血管流動不暢,出現暗紅色暗紫色的淤血。」
「勒死導致的窒息而死,必定是較長時間的勒緊,此時因為長時間供血失衡,毛細血管會膨脹破裂,因此死者的臉上會形成較小的血點。」上杉宗雪接著解釋道:「這就是溢血點。」
周圍的警察、日暮警官和池田繪玲奈一臉困惑地看著上杉宗雪對一具焦屍指來指去。
屍體都燒成碳了,完全看不出來啊。
最後,還是池田繪玲奈忍不住說道:「可是,我既看不到血點,也看不到淤血和勒痕啊,上杉,你是怎麼做出判斷的?」
「這就是犯人厲害的地方了。」上杉宗雪點頭微笑道:「所以你們明白了麼?犯人是有備而來,他很清楚,勒死一個人會留下淤血、勒痕和其他反應,所以除了勒死以外,他已經提前準備好放火消滅證據了,而只要把死者身上的死亡信息全部燒掉,就無法判斷是否他殺,亦或者是意外死亡了。」
「由此可見,犯人事先有非常詳細的準備,他已經推演了一遍過程,因此犯人不可能是臨時起意上門的,他不僅要是個熟人能讓死者開門,而且還要是預約過的,因為這樣才能確認死者是否在家,具備作案條件。」上杉宗雪將目光望向三個嫌疑人中的前妻,明石女士:「我說得沒錯吧,前妻女士?」
明石女士臉色此時已經蒼白無比,她憔悴的樣子令周圍人都有些不忍。
「但是,還是缺乏足夠的證據,這只是你的推斷,上杉君。」日暮警部其實此時心裡已經確定這是一場前妻謀殺前夫的案件了。
但這還不夠,他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定罪!
「很簡單,要證據的話,只需要對屍體進行進一步解剖即可……被勒死的人,不僅面部會出現淤血,在顱骨的底部也分布著頸動脈,那麼長時間勒脖子帶來的,就是顱骨底部必然會留下淤血的痕跡,這就可以證明,死者是死於他殺,被勒死了。」
「一把火確實可以燒掉屍體表面的痕跡,但是明石女士,你知不知道,人體受到頭蓋骨的保護,大腦和內臟是很難被火徹底燒掉的,只要打開頭蓋骨破開硬腦膜取出大腦,觀察顱骨底部是否有骨折和淤血,就可以判定這是謀殺。」
「別掙扎了,明石女士,早就蓄謀準備殺人放火的你,身上一定藏著能幫你從火場迅速逃離的東西,至於殺人理由,前夫前妻這種關係太好找了,大概你身上就有吧。」
聽完上杉宗雪的話,警視廳搜查一課一位女警立即上前:「失禮了。」
果然,女警在明石女士的身上找到了一個特製口罩,還有捆好的五十萬日元現鈔。
證據確鑿了,上杉宗雪微微閉上眼,示意我話說完了。
法醫的現場表演,沉穩嗓音絲絲入耳,分析案情扣人心弦。
真正高超的演說者並不需要任何花哨的技巧,上杉宗雪要做的,就是用淺顯易懂的方法,將事情說清楚。
此時就連完全不懂任何原理的池田繪玲奈都明白整個過程了,足以可見上杉宗雪的水平。
他還是閉著眼睛,手中的手術刀在路燈的照耀下反射著光彩,精彩的現場驗屍秀一氣呵成,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和不確定。
自信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上杉宗雪的節奏、依據和判斷無一不做到了極致,堪稱優秀,全場觀眾的心神不自覺地就被他帶著走,就連明石女士本人都來不及辯解。
這一切好似閒庭信步,信手拈來,而複雜的案情在上杉宗雪口中說出他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始終專注如一。
自信,自傲,專業,這種完全把握在手的睥睨感,揮灑自如正面應對每個問題的從容直接讓觀眾們心馳神往,如痴如醉。
就在身邊全程最近距離目睹的高挑美人繪玲奈更是面染紅霞,一雙淺棕色的銳利眸子中水光閃閃,異彩漣漣,就在普通的路燈下,她只覺得這一刻好似世界什麼都不存在了,只餘下男人自信的從容,強悍的學識。
黃線外的上杉裕憲和上杉朋子夫妻倆更是一臉痴迷。
「原來如此,事情的經過,我明白了,如果按照您的說法,明石女士確實是頭號嫌疑人,我們會把屍體帶回警視廳,交給鑑識科解剖的。」日暮警官也對上杉宗雪佩服得不行,然而他還是有最後一個問題:「唯一的問題是,上杉君,既然勒死的特徵都被大火燒掉了,顱骨底腔又需要解剖,那你到底是怎麼看出死者是死於謀殺,還是勒死的呢?」
「很簡單啊。」上杉宗雪解釋道:「雖然痕跡被燒掉了,但是還是能從面部的色塊和屍體面部的肌肉收縮上看出來些微不同,死者是被勒死的啊。」
「啊???」日暮警官看了一眼焦黑一片的屍體,看了半天,也沒覺得看出了什麼區別,頭頂上冒出了一堆問號。
這都能也能看出來???
這小子的眼睛該不會是佳能造的義眼吧?
這也行?
「但是,你為什麼知道,明石女士都逗留在現場呢?」池田繪玲奈還是忍不住問道,她知道這個問題有點蠢,可上杉宗雪不是許諾,他會努力解答她的每個問題麼。
「你需要過過腦子,池田小姐,你不妨想想,為什麼她明明在犯了案之後還逗留在現場沒有離開呢?」上杉宗雪稍微頓了一下,就解釋道:「她要確認人確實死了,同時,她不可能將作案兇器留在現場,萬一,我是說萬一,沒燒乾淨怎麼辦?」
自此,所有的疑問都被解答了。
上杉宗雪的身影,也自此烙印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裡。
法醫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