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這一加更是感謝書友「temperance」,他幫我爐石上了傳說。
第二日,八月份末尾,和風料亭的榻榻米上擺好了色澤鮮艷的食盒,做工精緻的日式料理和刺身拼盤擺在一起,金色的屏風隔絕了外面的喧囂,牆壁上有仙鶴松樹圖案。
今天是上杉宗雪的哥哥上杉定憲相親的日子,上杉宗雪一家人全家出動,爺爺上杉邦憲和父親上杉裕憲都身穿著黑底金邊白色上杉朱雀紋和服,手持摺扇,而母親上杉朋子則是身穿著一件深藍色配有蘭花圖案的留袖和服。
上杉宗雪兄弟倆則是穿著黑色西裝,上杉定憲嚴肅,上杉宗雪冷峻,不過兄弟倆的眉眼之間都看得出有父母的輪廓影子,應該是不用做親子鑑定了。
「這是露西亞的魚子醬麼?好好吃,我很早就想吃了,真精緻呢!」母親上杉朋子驚喜地看著服務員端上各色菜餚:「哇,好精緻啊,還有鯡魚籽呢!」
「呵呵,上次媳婦就說想吃,我這次特意叫店家預定了,怎麼樣,合你的口味麼?」爺爺上杉邦憲抖動著花白的眉毛,和藹地笑道。
「滿意得不得了呢,謝謝義父大人。」上杉朋子連連點頭,笑靨如花。
「喜歡你就多吃點,實在不行,兒子的這份也可以給你。」上杉宗雪跟著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飯桌上傳來一陣笑聲。
上杉宗雪的母親上杉朋子在家中地位很高,首先因為奶奶已經去世,她上面沒有了婆婆,其次也是因為上杉朋子為上杉家生了兩個兒子,即上杉定憲上杉宗雪兄弟,她剛剛嫁進來第二年就懷孕生出了上杉定憲,第五年又生出了上杉宗雪。
對上杉家這種傳統家庭來說能不能生出兒子太重要了,憑藉這兩個兒子,上杉朋子一舉奠定了家中不可動搖的地位,即使上杉宗雪奶奶還在的時候,也對這個媳婦非常和顏悅色。
米澤上杉家本來就子嗣非常艱難,太爺爺上杉隆憲那代就是單傳,傳到爺爺上杉邦憲這代是兩兄弟和一個妹妹,妹妹已經嫁人並且去世,二爺爺上杉隆治也於04年去世而且終身沒有子嗣,只有爺爺上杉邦憲生出了一個兒子即父親上杉裕憲,此時眼見著家族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上杉朋子身背全族的希望生下兩個兒子,說她對這個家族有再造之功也不為過。
「剛才我經過酒店大堂,發現現在穿和服的越來越少了,大家幾乎都在穿洋裝,怎麼感覺像是進了優衣庫一樣。」上杉朋子笑著說道:「千德丸,雪松丸,你們可別找那種會穿優衣庫衣服的女孩哦,說出去太難為情了。」
「…………」上杉定憲的臉色像是便秘了一樣,一語不發。
「怎麼,母親也會去逛優衣庫麼?」上杉宗雪挑了挑眉毛:「不像啊。」
「她才不會去。」父親上杉裕憲連連搖頭,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自出名門自視甚高,優衣庫那種地方對上杉朋子來說多看一眼都是自降身價。
「我會去的,偶爾。」上杉朋子嘴硬道:「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啊。」
桌上的人都在笑,只有哥哥上杉定憲始終便秘著臉色,非常難受,今天他是主角,相親的是他,而且是他找了諸多藉口實在是拖延不過去了不得不來的。
「來,兄長,別苦著臉了,喝一杯吧。」上杉宗雪給哥哥倒了一杯清酒。
「…………」上杉定憲一臉苦澀,接過酒,好像即將上刑場的犯人一樣,一口飲下。
看見孫子這個模樣,爺爺上杉邦憲連連搖頭,在優雅強勁的三味線音樂中,他示意大家先停一停:「停一下,千德丸,還有雪松丸,你們聽著。」
桌上的所有人立即閉嘴,聆聽第三十二代家主的發言。
「人,終究還是會死的。」爺爺盯著自己兩個孫子:「我越來越老了,奶奶純子也已經不在了。」
「她把她的生命延續給了你們。」
「純子她,依然活在定憲的身上,也活在宗雪的身上。」
上杉兄弟兩人皆是默然,是啊,奶奶已經不在了。
「你們都要生小孩,將你們的生命,將本家的生命延續下去,這樣奶奶才能安心瞑目。」上杉邦憲有點傷感:「定憲,你聽好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義務。」
「是……」上杉定憲微微低頭,面色複雜。
「宗雪,你也是啊。」
「是。」上杉宗雪也收起了笑容,低聲附和。
通過喜怒哀樂,時代的千絲萬縷交織成為歷史的長河,在這一瞬間,上杉宗雪感覺到一個千年名門的厚重。
「嗯,現在你們都長大了,我也跟你們說一下有關本家的一些事吧。」上杉邦憲低聲說道:「本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室町幕府足利尊氏的外公上杉憲房,憲房公的兒子顯憲公來到關東,他便是山內上杉氏的先祖,你們都知道的吧?」
「嗯。」上杉兄弟兩人都點頭。
「山內上杉氏的末代嫡流上杉憲政收養了自己的家臣守護代長尾景虎為養子,也就是上杉謙信公,從此,自鎌倉以來的大名上杉氏真正的嫡傳就沒有了。」
「謙信公出家,終身不近女色,他收養了姐姐仙桃院的兒子上田長尾氏的長尾顯景為養子,也就是米澤藩的初代藩主,上杉景勝公。」
「景勝公傳給第二代當主定勝公,第二代當主定勝公傳給第三代主綱勝公,可到了第三代當主綱勝公,本家便沒有了後嗣。」爺爺上杉邦憲苦笑:「綱勝突然病逝後幾乎陷入無子繼承而廢藩的危機,當時江戶已經打算廢米澤藩,是家臣吉良義央提出讓自己的兒子繼承上杉家,這便是第四代當主上杉綱憲,不過儘管避免了被廢藩的危機,本家的石高還是從30萬石被江戶削減到了15萬石。」
上杉宗雪點頭,吉良氏家格極高早在室町時代便是身份顯赫的名門足利御一門眾,更有「下馬眾」之稱,即其他大名在路上遇見他們時,必須得下馬以示尊敬,足利御一門眾又稱為足利連枝眾,乃是河內源氏嫡流為武家最高等級。
「吉良氏雖然拯救了本家一次,但他們藉此名義支取並花光了本家三代以來的所有藩庫積蓄15萬兩。」上杉邦憲說起這段歷史也有點無語:「還以米澤藩的名義借了不少外債在吉原揮金如土,最後欠款也是本家被迫補齊,所以……半半吧。」
吉原是江戶的花魁之城,風月場所,半半的意思是有好有壞,功過相抵。
「所以,從第四代開始,本家就是吉良氏的血脈了,而到了第八代,藩主重定公又沒有子嗣,無可奈何,重定公從九州高鍋藩主秋月種美過繼了一個養子,即上杉鷹山公。」
「所以鷹山公之後,本家傳承的是九州秋月氏的血脈,直到現在。」
上杉定憲還好,上杉宗雪已經張大了嘴巴,他指著自己:「所以,我應該叫做,秋月麼?」
卸甲!卸甲!
是真理奈,還是愛莉?
「呵呵,雖然是過繼,但繼承就是繼承,本家依然是千年名門,這點是不會變的。」爺爺上杉邦憲蒼老的臉上笑了笑:「我告訴你們這些事,就是想和你們說,有沒有子嗣,非常重要!」
上杉宗雪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嫡長孫上杉定憲。
好像,不關我事?
一頓家族聚會吃完,上杉定憲今天相親的對象也到了。
「打擾了。」
一位身高大約一米五,身材有些微胖的女性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推拉紙門,她留著一頭長髮,身型微胖下巴有肉,身穿著標準的女式洋裝筒裙,裙下一雙有些內八字的小蘿蔔腿不安地蜷縮起來。
她便是哥哥今天的相親對象,據說是格力高株式會社某位家族高管的女兒。
又矮又墩,微胖長條冬瓜臉型,內八小短腿,據說長得很符合爺爺上杉邦憲的審美,和浮世繪的傳統女性很像。
上杉宗雪絕望地移開了視線,心想這家真是待不下去了,我才不要相這種親!
要不,以後我還是叫做秋月宗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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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千代田區櫻田門,警視廳附近噴泉廣場。
新晉的警視總監渡邊英二正坐在噴泉前的長椅上,呱唧呱唧地大口吃著烤肉卷餅,配著可樂,周圍有飛鳥和孩童路過,這位極為威嚴的警視廳八萬警察之主還會頗有興趣地逗逗幼童,毫不掩飾自己對小孩的喜愛。
不遠處,西裝革履的日暮警部渾身大汗,終於找到了警視總監本人,他快步小跑沖向警視總監,先雙腿併攏彎腰鞠躬行禮,有些著急地說道:「總監,怎麼在這裡?這也太不安全了。」
「剛和JR東日本的社長見了一面。」渡邊英二身材高大,氣勢甚足:「不用那麼緊張,這裡可是櫻田門,我們警視廳的大本營啊,坐吧。」
「就是因為這裡是櫻田門才緊張啊,總監。」日暮警部心想這位新上任的總監果然不同。
櫻田門曾經在1860年發生震驚全國的櫻田門外之變,不滿江戶幕府大老兼彥根藩藩主井伊直弼的水戶藩激進浪士於江戶城櫻田門外突襲準備進城的井伊直弼隊伍,井伊直弼當場慘死,這件事對這個國家的歷史進程造成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用不著那麼拘謹,坐吧。」渡邊英二又強調了一遍,日暮警部這才敢坐下。
「關於鑑識科的案件報告,我看了,咿呀,那個叫做上杉宗雪的傢伙真的厲害啊,日暮,你有福了。」警視總監很是輕鬆自如地從長椅上拿起了一個卷餅:「給你,這是獎勵,另一種類型的警視總監賞哦!」
「額,這?」日暮警部不敢接。
「這是沙威瑪,很好吃的,裡面還加了番茄醬。」渡邊總監又向前遞了一點:「吃吧,我吃不下了,年紀大了,眼睛大肚子小,兩種都想要,沒想到料加得這麼足,吃一個就飽了。」
「那……我不客氣了。」日暮警部只能接過沙威瑪烤肉卷餅。
兩者級別相差得太多,按照正常規矩,日暮警部是沒有資格向渡邊警視總監直接報告的。
但雙方除了上下級關係以外,渡邊總監曾經在搜查一課幹過,也算是和他有過另一段共事同袍情誼,雙方關係會近一些,加上這裡不是警視廳內部,所以稍顯逾越還算能接受。
是的,日本人就是這麼呆板保守。
「那個上杉宗雪的事,我早都注意到了。」渡邊英二靠在長椅上,隨口說道:「這小子,只管搞事,不考慮後續,JR東日本的社長剛才就找到我,說這麼大的事情警視廳為什麼沒有提前打個招呼……我怎麼知道這個小法醫這麼厲害?硬要把事情捅出來?」
「最有意思的是,還真給他全部說中了。」警視總監饒有興趣地說道:「所以我和JR那邊說了,這難道是壞事麼?這難道不是好事麼?」
「您的意思是?」日暮警部沒有明白。
「事情,是出了這麼個事情,但要怎麼處理才是體現能力的時候,我就和JR那邊說了,清理救助流浪漢,不正好是樹立品牌印象的時候麼?再者,JR的很多設施都很老舊了,此時出了這件事,不是正常有藉口告訴國民停運檢修,有足夠的理由說服董事會更換設備麼?」渡邊英二笑道:「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事情已經發生了,是好是壞,取決於你如何處理它,日暮,這件事你做的不錯,相信了那小子的判斷,一日破案,立功了啊。」
「能得到您的認可,不勝感激。」日暮警部想起這件事還有點後怕:「就是那小子太大膽了,他就沒想過這一刀進去沒有黏著物怎麼辦?這麼不謹慎。」
「我以前也是這種人,正義感上頭了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不同的是,這小子如果按照鑑識科的報告,那真是個相當厲害的人啊。」渡邊英二感嘆道:「小女也注意到他了,哎,小女一向討厭我吃這種街頭食物喝可樂,我堂堂一個警視總監,為了吃個沙威瑪還要跑到外面來。」
原來這就是你失蹤的原因麼?日暮警部哭笑不得。
這位新晉警視總監今年50歲了,膝下僅有一個女兒,愛如掌上明珠。
「總之,這幾個案子,他都處理得非常漂亮,為我們警視廳大大地長臉了,我說過很多次,我們是警視廳,不是送披薩的外賣員,大企業一個電話,堂堂警部就要親自上門……有這個道理麼?」渡邊英二擦了擦嘴巴,轉過頭:「讓地方分局繼續和他合作,我們要再看看,他到底是真的有才華,還是喜歡瞎矇。」
「是,但我覺得他那種性格,又這樣得罪人……」日暮警部還是遲疑。
「他都是按照標準程序來走的,就算得罪人又如何?JR東日本,世界五百強,面對這個全程走正規程序的小子,不僅不能報復他,還要感謝他。」渡邊英二輕輕地晃著腦袋:「他就是一把利劍,用得好可以傷人,用不好才會傷己,不要讓他脫離跑道失控,才是我們警視廳要做的。」
「是。」日暮警部想了想,還是決定追問道:「那如果證實,這小子真的有能力呢?」
「那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機會,警視廳這麼多年,也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渡邊英二端起可樂,雙目上移,盯著輝煌壯麗的警視廳大廈:「到時候就想個辦法把他弄進警視廳來。」
「地方分局不允許,也不需要這麼牛逼的存在。」
「這種人才,只配我們警視廳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