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青草依依。
當時選這院,就是看上這院中一方綠草和桂花樹。
農曆八月,桂花正濃。
在顧清晨說完後,顧笙瀾笑了起來,他喝多了,步伐有些踉蹌的走到花下,暗朱色西裝被陰影遮蔽不少光華,少幾分妖孽,反添些許沉重。
他斜倚著花樹,雙手插兜,樹蔭遮擋了月光,在他身上灑下支離破碎的剪影。
「目的……我的目的……」
我抱著猛兒,此刻心情十分複雜,剛調整好心情,外面陰暗花樹下那一雙妖冶的眸像是寶石般忽然划過亮光,看向我這邊!
我心臟一緊,再次聽到他的聲音自蔭庇下傳來——
「我早已說過數次,我的目的,就是要她生不如死。無他。」
剎那間,那聲音竟仿佛遁入我腦海中般,我抱著猛兒的手一抖,身體有些僵硬……
我又被顧笙瀾設法定住了。
從貓眼中看著門廊下背對著我的「莫遠」,我希望他能夠感覺到我,解除我身上的束縛。可他卻忽然從莫遠的身體中飄了出來,徑直朝顧笙瀾而去——
「看來我的話,你當做耳旁風了!」
外面,一道白光沖向花樹下,花樹下一道紅光閃過,躲了開。
眼睛被閃的有些疼,我閉目再睜開時,顧笙瀾和顧清晨再次成了對立面,不過,是左右,剛好,在我視線範圍內。
月光皎皎,盡數灑在顧清晨的白衣之上,袍服雪白,一塵不染的潔淨,連月光都不願留下斑駁的樹影。
他俊美絕倫的面上,滿是怒色,指尖匯聚起了瑩瑩白光!
他……要和顧笙瀾,打起來嗎!?
顧清晨面色冷峻的看著顧笙瀾怒道:「我再警告你一次,她不是靈女!」
顧笙瀾似乎一點也不懼怕他的白影破,勾唇竟然淺笑起來,「是啊,她是你的妻子了。這媒人,還是我做的。」
顧笙瀾說到最後,聲音微挑,看顧笙瀾笑語,顧清晨的指尖白光停止了繼續擴張,蹙眉道:「你既然知道她還要和我尋找命魂——」
顧笙瀾卻幽幽打斷他道:「哥,你知道,顧家還剩下多少人嗎。」
「不知,這千年來,應該是遍布天……」顧清晨的話沒說完,再次被顧笙瀾打斷,他面上雖笑著,眸中卻滿是冷色:「一個活人都沒有。」
「千年之前,就已經一個活人沒有。包括我!」
顧清晨表情一僵,顧笙瀾卻又笑了,笑的眸子也微微眯了起來:「現在,這世上,長留顧門存活下來的,只有你我這兩個千年怪物罷了。」
顧清晨指尖的白光猛然收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顧笙瀾有些可悲又有些可笑的看著顧清晨故意語氣輕佻道,「怎麼回事?」繼而聲音一沉,掃向我這邊,「還不是你剛才護著的妻子做的好事!」
顧清晨面色一僵,他臉上划過一抹得意的笑容,「看來,現在你已經又喜歡上她,剛才竟還為了我們顧家的一隻狗而吃醋,那麼這件事,也到了我該說出來的時候了……」
他說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再次划過我所熟悉的詭譎。
我覺得心口很疼,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竄出來,可是卻又生生的被壓著。只覺得很害怕,他要說的內容……應該和我有關。
「顧笙瀾!你把話說清楚!」顧清晨也冷靜下來,「為何顧家……」
顧笙瀾眼中划過一抹厭惡,回頭看向了顧清晨道:「無用的顧門長子,你可知當日你被封印後,顧門上下遭到屠殺,一個活口不留!而我醒來後,已經被下了這莫名其妙的詛咒,成了不老不死,不人不鬼無法輪迴的怪物。」
「面對著滿滿同門屍體,一千七百口人的性命,你說,我是否該恨她!我光讓她生不如死算什麼!我甚至想要日日折磨她……」
「……」聞言,顧清晨整個人都僵住,身邊帶著怒意的風也陡然止了。
「滅了顧家滿門的人是……」作為天魂的顧清晨,竟踉蹌退後數步,連連搖頭:「不,那不可能是她!怎麼可能是她!」
他滿目訝異的望著顧笙瀾。
看著顧清晨這般,顧笙瀾冷冷笑了起來。我在這邊,渾身僵硬無法動彈,我也被顧笙瀾的話驚呆。
他他的意思是,殺了顧家上上下下一千七百口人的……是我!
顧清晨仍然是不可置信的驚色,「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你親眼所見嗎!」
顧笙瀾和眼底划過一抹殺意,「不然呢,到現在,你還在維護那個女人!」
「不!」顧清晨蹙緊了眉頭,死死地看著顧笙瀾道:「不可能是她,她是顧門選中的靈女,未來的顧留仙們夫人,怎麼可能——」顧清晨越說,臉色越是發白,顧笙瀾冷冷看著他,滿是深惡痛絕的面上划過一抹嘲諷,道:「怎麼,很心痛嗎。」
「心愛的靈女,成了仇人,你還和她結了婚,哈哈哈哈哈……」顧笙瀾大聲放肆的又笑起來:「看見你這幅詫異的模樣,真是舒暢!」
「顧笙瀾!你——」顧清晨微微一怔,反應過來自己被算計後,惱怒的聚起白光猛然朝著顧笙瀾打了過去:「你給我把這一切!說清楚!」
「砰!」厲害如他的顧笙瀾,竟被白影破打了個正著!
他扶著被打穿出一個洞口的肩胛,臉上划過一抹嘲笑:「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打向我的心臟。」
顧清晨周身又旋轉起冷風,一步步走到了顧笙瀾的面前,瑩瑩白光再次聚集,怒吼道:「說!到底怎麼回事!」
「說?好啊,說啊你想聽什麼?」
顧笙瀾開口,嘴角流下一絲絲的血來,他的心口不斷起伏著,蒼白面孔交映著紅色的唇和嘴角的血,看起來竟然有些淒涼。
顧清晨問,「到底怎麼回事!你親眼所見?」
顧笙瀾只看我這邊,笑:「我為什麼按照你想聽的說?我要說我也心痛,而且——我痛了上千年!顧門長子!你這個廢物!你那時候在哪裡?你在冰棺材裡還愛著她,不然,哪裡來的這麼多的恨意?」
我看著他的虛弱的模樣,心口一怔,因為我下意識的想到,他也恨著我。
但我不敢想那個念頭。
顧笙瀾也已一撐手從地上化作一縷紅光,逃到遠處,逃到了……我看不見的地方,只是那有些得意的聲音,自遠處傳來:「不過,看到你們都這麼痛苦的模樣,我已經舒服多了。」
「混帳,我讓你說的不是這個!你到底是不是親眼所見!」
一道白光陡然打向了我看不見的地方。
「砰!」
紅色的碎布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隨後,顧清晨指尖再次匯聚起白光,散了。
他詫異的看著我看不見的地方——
「笙瀾,你……你身上怎麼會有……被鬼門所傷的鎖鏈烙印!你……你竟去地府……強搶魂魄!?」
「小傷,寥寥數日便可恢復。能看到那女人心痛萬分的樣子,值得。」
顧笙瀾說著再次緩緩的走入我的視野中,「只是我真想不到,哥還會擔心我。」
「你!」顧清晨的指尖再沒有白光,「你何苦!這樣既折磨自己又……」他蹙眉看著顧笙瀾。
而顧笙瀾此刻好像知道我在門後,忽然對我說道,「其實那莫遠的記憶……已經沒了,我可沒本事讓一個魂魄不喝孟婆湯就轉世。所以,就算看到了你們剛才的……也沒關係,只是你們自己心裡不舒服而已。」
「我無心傷害一隻畜生。」顧笙瀾說完,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後,穿著破爛衣衫,俯身撿起了地上剛才紛飛落下的一顆紅色小珠。
顧清晨伸出手被他不屑打開,而他彎腰那一瞬間我徹底蒙了。
他的背上,真的遍布著鎖鏈的傷痕,而想到剛才的對話,他做了這些……只是為了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