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各宮宮人都已經歇下。
「滾,都給本宮滾出去!」
一聲厲喝伴隨著瓷器碎裂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尤為尖利刺耳。
宮女容欣瞬間被驚醒,摸著衣服正要下床,就看見旁邊床鋪上的雲沁也被驚醒,正翹頭看著窗外,臉上帶著驚色。
這張臉縱然日日見,容欣還是看得有些呆住,少女黛眉紅唇,膚如凝脂,清冷月色中,好像帶著融融的螢光。
翻過年,雲沁出落得越發好了……
容欣不合時宜地想,這樣的好顏色若是生在主子身上自然是千好萬好,可生在她們這等身份上,就是禍端了。
「容欣姐姐……」雲沁扭頭看她,杏眼微張,透出些嬌憨,「是娘娘的聲音?」
容欣回過神,一邊快速收拾著自己,一邊對她道:「別擔心,娘娘在孕中難免心緒起伏,我先過去看看,你也快點收拾一下過來吧,娘娘若是找不到人又要生氣了。」
「好。」雲沁應了一聲,也跟著翻身起來。
跟容欣前後腳走了出去。
門外料峭的寒風一吹,讓她迷濛的腦袋瞬間清醒,這才發現,外面天還黑著。
雲沁心中輕嘆一聲,誰能想到,她一個早八都沒上過的人,現在竟然過上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還得隨叫隨到的日子。
這一過都已經三年了。
想到這她又不禁掰起手指頭,翻過年她十六歲,距離二十五歲被放出宮去還有九年。
九年啊……
九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算長,她現在就只是個小宮女,這副身體在宮外早就沒有親人,要想出宮之後能養活自己,她得爭取升職加薪,努力攢銀子才行。
主子最近被查出有孕,皇上特賜了小廚房,她打算跟著廚娘偷學點手藝,以後出宮了就開個點心鋪子,她還會做點西式點心,到時候還不賺得盆滿缽滿。
雲沁一邊腳步又輕又快地往前殿走,一邊拍了下自己的臉把腦子裡的雜念清空。
她的主子惠嬪娘娘,是兩年前入宮的,雲沁一從尚宮局出來就跟了她。
今上宣成帝,登基剛剛三年,三年間已經選了二十幾位嬪妃入宮,除卻昭華殿的德妃娘娘育有一位皇子,宮中一直沒有妃嬪有孕。
所以主子查出有孕,皇上自然大喜,等胎一坐穩,立刻給她晉了位份,賜了封號,前日還是蘇美人,今天便要喚作惠嬪娘娘了。
這本來是喜事一樁,正殿的氣氛卻稍顯凝滯。
惠嬪從入宮後,還算受寵,皇上沒事也會來坐坐,可自從查出有了身孕,皇上卻只來過一趟,還連著三天去了玉康宮。
玉康宮住著劉美人,與惠嬪一同入宮,又是相同的位份,平日裡自然多有摩擦。
劉美人性格張揚,這幾日連皇上吃了幾碗飯都要宣揚,出盡了風頭。平日裡都是惠嬪壓劉美人一頭,如今看她那頭繁花似錦,心裡自然是不好受。
再加上孕期敏感,惠嬪的脾氣更是一點就炸。
轉過迴廊,她雲沁就聽見了訓斥的聲音。
「想要在主子面前露臉也不長長腦子,怎麼什麼話都敢說,皇上又去了玉康宮上下誰不知道,你看又誰敢跟主子說,偏你非要湊上去,要是把主子氣出個好歹,我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說話的正是早一步的容欣,被她訓斥的是小宮女阿菁。
雲沁聽這話已經對事情的經過明白了幾分,正要上前問一句。
正殿的帘子突然掀開,另一個大宮女容芝走了出來,陰著臉掃了她們三人一眼。
跟她們這些宮裡的不同,容芝是跟著主子一起進宮的,最受主子信重。
容欣雖說是管事宮女,可春禧宮裡,容芝才是那個說了算的,就連名字都是照著她起的。
被容芝眼神掃過的雲沁,心中立刻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大半夜的讓人去叫御醫還好,別是去玉康宮請皇上吧!
可怕什麼來什麼,雲沁剛回神,就見容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娘娘不舒服,你現在就去玉康宮,把皇上請過來。」
雲沁聽得心裡咯噔一聲,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容欣拉到了身後。
「容芝。還是我去吧,雲沁不常出去,估計連玉康宮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容芝眼風掃了她一眼,譏笑一聲,「你可是這宮裡的管事宮女,咱們還等著聽姐姐的吩咐呢。」
看容欣變了臉色,她越發得意,瞪了雲沁一眼,「還不快去!這可是娘娘吩咐的,別以為有人撐腰就了不得了,春禧宮還是娘娘說了算!」
聽她搬出了娘娘,雲沁就知道這確實是娘娘的意思,這種事情落在誰的身上都是倒霉。
倒霉她一個就夠了。
雲沁從容欣的身後走出來,對容芝道:「姐姐說得不錯,娘娘的吩咐,咱們哪敢不聽。多嘴問一句姐姐,要不要把御醫一道請來?」
容芝哪聽不出這是說她就是個傳話的,雲沁就算是聽了,那也是聽得娘娘吩咐,不是她容芝的吩咐。
這下容芝也變了臉色,看著雲沁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樣,「這裡沒你說話的份,還不快去!」
雲沁看了她一眼,之後才慢慢垂下眼瞼,欠了下身,轉身離開。
容欣拉住想要找容芝理論的阿菁,看著雲沁離開的背影一臉擔心。
「姐姐還不進來,難道還得娘娘去請嗎?」
雲沁聽著背後的聲音,走出了宮門。
一走出來,她一直挺著的背瞬間有些垮。
依照她看了這麼多宮斗小說的經驗,這大半夜去請皇上,不管是請到還是沒有請到,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請不到主子不會饒了你,請到了對家不會饒了你,甚至就連皇上都不會對你有什麼好印象。
雲沁握了握拳頭,至少這也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在春禧宮出頭的機會。
有今天這麼一次,容芝只會變本加厲地為難她,所以這次不管怎麼樣也要把皇上請進春禧宮。
雲沁這麼想著,又折回了春禧宮,找到了相熟的太監小德子,讓他去請御醫來。
小德子是今天的守夜太監,對前殿的事情很清楚,知道娘娘根本就沒有吩咐去請御醫,聽了這話一時有些為難。
「不光是幫我,也是幫你自己,她把持著內殿跟鐵桶一樣,靠你自己什麼時候能出頭。若我請來了皇上,自然會在娘娘面前提你幾句,若是沒請來,娘娘生氣的時候,御醫不也正好派上用場,不過是跑跑腿的功夫,正反都對你沒壞處。」
小德子聽完,立刻笑起來,「姐姐這話說的,什麼好處不好處,姐姐吩咐,我哪敢不聽。」
「少貧嘴,還不快去。」
「是,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