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174 灰心
海爪漁0718停靠在鱘魚鎮外的秘港中。
這是一個巨大的溶洞，暗無天日，想要抵達，首先要穿過一段極為狹窄的水路，最寬處也只能容納兩艘大船並行，十分的危險。
此刻。
韓索洛一行坐在秘港管理員的小屋中，面面相。
「感覺事情很大。」
沉默之間，萊拉說道。
瑞秋和維奧拉深有同感，這件事抽象的地方在於，它帶給人的茫然大於衝擊感覺很重要，仔細想想也很重要。
但是—
似乎又不是那麼的關鍵，而且發生的太突然了。
維奧拉坐姿隨意，還翹著二郎腿。
高跟鞋的圓頭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剮蹭著韓索洛的腳杆：「初代勇者，偉大的人。我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初代出世，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影響？」
「有影響麼？」
萊拉看向韓索洛。
瑞秋也投去視線，在看到初代棺檸之後，繁花劍聖已經甦醒，觀察著一切。
瑞秋詢問她的看法，繁花劍聖很無所謂的樣子：「我也不清楚之後會有什麼改變。根據傳說，初代勇者不是和『古之惡來』同歸於盡，只是力量耗盡陷入沉睡。」
既然是沉睡，醒來也正常。
「感到緊張的，應該是魔族吧？但我老實說，在我活躍的時代，也就是一百年前，魔族已經不是很迫切的危害。的確還有幾個魔王存活著，時序魔王更號稱是『澤爾蒙陰影』，但從整體上看，人族大興。」
瑞秋應道：「的確如此。史學家們都認為，六百年前的『直布羅陀大決戰』之後，直到今天，是魔族式微、人族鼎盛的時代。並且，這個『黃金時代』」還在延續。」
繁花劍聖沉默片刻，笑道：「人只有在迫切需要的時候，才會將他人高高捧起。現在的人們沒有那麼需要初代勇者，至少對於『大人物』」而言是這樣的。你問我初代甦醒之後有什麼變化，我也不能揣測，她甚至有可能會被當成吉祥物對待，世界不會出現改變。」
「初代復甦。既感覺是一件天大的事，又好像沒有那麼重大，是麼？」
韓索洛作壁上觀，加上他的「未來視」，看得其實很清楚。
他一邊發問，一邊看著面前三人。
包括萊拉在內，她們都點頭。
「有這種感覺，很正常。初代第一次亮相是什麼時候？那是天傾之時。
在『古之惡來』的摧殘下，人類屍橫遍野十不存一，都要被殺絕種了；
現在又是什麼時候？屬於人類的黃金時代。哪怕是兇殘至極毫無人性的『條人魔王」，也不敢作亂，其他幾位魔王都在收縮。」
人類目前，不需要初代。
她的復甦，重要又不重要。
韓索洛又道：「刻薄的講，普通人不需要初代，她的復甦無關痛癢。但對於某些人而言，初代是極其重要的人物，她的知名度太高、戰鬥力太強，如果能爭取到她，對『霸業』有好處。」
「.——-把初代勇者說成吉祥物，你也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維奧拉吐槽著。
韓索洛不為所動：「講道理而已。我對初代，那肯定是推崇的啊。」
韓索洛的分析，和繁花劍聖的說辭十分相似。
瑞秋明白其中含義，問道：「韓，我們應該怎麼做？」
「你想參與進去？」
「不是，我就是問問———」
「想參與，也參與不了吧。這盤棋太大了，不是誰都能下。」韓索洛笑著，「讓有需求的人去煩惱吧。初代勇者，什麼檔次的人物？澤爾蒙大陸沉了，
恐怕她還在，我認為我們不必為她操心。」
此乃謊言。
韓索洛肯定要給初代塞東西，只是現在還不用著急。
第一波壓力，讓洛倫佐和伊莎貝拉去頂。
邊緣0B，看看究竟是個什麼事。
「兵長閣下？許久不見了。」
海爪漁0718，航海室內。
「咄、咄」，木棍支地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有著一頭濃密金髮的伊莎貝拉靠在實木桌子上，轉頭，看到一個面目陰冷的殘疾男子走來。
他缺少左腿，膝蓋以下截肢，換上一截木腿。
自他走入，航海室內的溫度下降了許多，即便是伊莎貝拉，也感到一陣冰寒。
他是—
帝國尖兵行刑官，以狠毒著稱的馬利納斯·獵犬。
伊莎貝拉問道：「馬利納斯，你還活著麼？」
馬利納斯嘿嘿乾笑：「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我也認為我活不下來。但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妙，異端局那些惡徒沒有殺死我，但我也付出了一點代價。」
邦邦。
他敲著左膝下的木腿。
「洛倫佐閣下憐憫，在找到我後，非但不嫌棄我身體殘疾，反而利用自己的權力，將這個秘港肅清，隨後移交給我。托他的福，這幾年我活得不錯。」
洛倫佐神色凝重，目光深邃。
在知曉初代勇者的存在之後，他就一直是這個表情。
他認為.—···.他必須把握住這個機會。
師長的恩情、前輩的協助，成就了他的前半生。
而現在，該回報了。
就用初代勇者，讓已是家中枯骨的「帝國尖兵」再次偉大！
洛倫佐將情況說明。
全程，馬利納斯古並無波。他沒有絲毫人氣、仿佛只是面具的麵皮上不見一絲驚訝，似乎沒有理解這件事的意義。
伊莎貝拉看著他，認為他沒有絲毫改變。
對於這個人·—
伊莎貝拉說不上喜歡或者討厭，這麼說或許有些可笑，當初面對此人時，伊莎貝拉其實有些畏懼。
沒有人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沒有人能揣摩他的立場。
陰晴不定，翻臉如翻書，無法準確形容馬利納斯的秉性，在伊莎貝拉看來，
他是混沌。
他做什麼都不值得驚訝，什麼都不做也合情合理，無法觀測、不可定義。
「是這樣啊，真是不得了。」
一如既往的，馬利納斯說著模稜兩可的話。
他看向伊莎貝拉，問道：「這麼說來，兵長閣下是想借著這個機會，重回巔峰？這是個好選擇，初代勇者的支持，意義很大。」
洛倫佐轉頭，等待伊莎貝拉開口。
即便已經過去十年。
但在他心中，伊莎貝拉仍然是他的長官。這裡能拿主意的，非她莫屬了。
迎著洛倫佐的視線，伊莎貝拉低低嘆息。
她搖著頭，琥珀色的雙眼中滿是疲倦：「———-在我看來，屬於帝國尖兵的時代已經結束，你們自己拿主意吧。」
馬利納斯仍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他雙手拄著拐杖，聲音平靜：「這是什麼意思？兵長閣下，如果你想重回王國權力中樞，那麼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你放棄的，是一整片森林。」
洛倫佐則道：「兵長，十年前，帝國尖兵風雨飄搖，人心渙散。你竭力維持這個古老組織的最後尊嚴，四方奔走，我都看在眼裡。要論對帝國尖兵的感情，
沒有人比你更深！現在有個振興的機會，你怎麼—————-放棄了？」
放棄麼？
伊莎貝拉微微一笑，她不是放棄，只是不被選擇。
埃爾茲利亞建國已經三百多年，是澤爾蒙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但是熟悉歷史的朋友都知道，王朝發展到這個時期，必然是一身毛病。
階級早已固化，極少部分人掌握極大部分財富。
食利階級根深蒂固，觸角遍布各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複雜到宛如屎山代碼，看一眼癲癇就會發作。
埃爾茲利亞第一代國王眼光獨到。
他重用當時以極端著稱的原初教會打壓其他派系，的確穩固了震盪的時局，
開創了一個盛世。
但是凡人就只是凡人，不能摸到神話門檻，即便不斷置換可以延長壽命的珍貴刻印，也終究有限。在第一代國王死後，盤踞在王國身上汲取養分的原初教會耐心的，不受節制的膨脹。
直至吞噬其他一切。
帝國尖兵不是第一個犧牲品，也不是最後一個。
尖兵對國王絕對忠誠，肩負著扞衛王權的光榮使命。
在窮盡手段也無法阻止「帝國尖兵」的編制被撤銷之後，伊莎貝拉絕望悲傷，很長時間不能走出失敗的陰影。
置身事外，復盤時的目光更加全面。
沉澱很久之後，熱烈的情緒都熄滅，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正午，伊莎貝拉釋然？
「帝國尖兵」是被出賣的。
被它效忠的國王出賣。
王室撤銷「帝國尖兵」，作為交換，「總部機關」將分出人手，接替尖兵的職責。這支分出來的隊伍，接受王室的調遣。
在伊莎貝拉看來，這根本不能接受，雙方的條件完全不對等。
從總部機關分化而來的特別行動隊，他們的忠誠如何保證？表面上接受王的指示，真到了關鍵時刻，他們的立場會不會出現變化？
但在其他人看來，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獵巫機關」大名鼎鼎，是頂尖高手的代名詞。
總部機關的三星戰鬥專員，已是可以攪動一國風雲的人物；
五星戰鬥專員，更號稱能與虛界中的神秘存在正面抗衡，是行走在大地上的傳奇。
反觀「帝國尖兵」·
數十年不斷衰敗，青黃不接，人才和資源大量流失。最後一任兵長，伊莎貝拉，戰鬥力無法和她的前輩相提並論，區區二十幾階，能不能打過總部機關的飲水機選手都要打個問號。
解散前出了一個好苗子，叫洛倫佐的。
可惜，沒有成長起來。
不知道犯了什麼事，直接被調到澤斯利亞一個廢棄的基地當光杆司令，這待遇和路邊一條差距不大，沒未來了。
此種狀況下，在其他所有人看來，帝國尖兵被總部機關取代只是時間問題。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仿佛生老病死，帝國尖兵解體的那天，就連普通民眾都坦然接受。
「堅持到現在也不容易啊」。
所有人都這麼想。
「於我而言，一切都，結束了。」
伊莎貝拉微笑著，恬靜哀傷。
她看著面前兩人，又道：「你們想做什麼，那就去做吧。我現在只想盡力成為萊拉的隊友，在另一個領域兌現我的才能。」
「你在說什麼？」
洛倫佐攤開兩手，似乎不能接受。
進入秘港之後，他的情緒一直高昂。
本以為苦盡甘來，原本不可戰勝的原初教會亮出了血條，這本應是最好的反擊時刻！
抓住初代勇者，有機會擊潰對手！
他也可以感受到，伊莎貝拉有過激動，可是為什麼，她現在宣布放棄。
洛倫佐強笑一聲，又道：「兵長，你糊塗了嗎？現在正是全力爭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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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麼？或許吧。不過更多的，應該是倦怠吧。」
伊莎貝拉靠在實木桌上，兩手環臂。
她看向馬利納斯，又道：「這個道理，馬利納斯或許明白。」
馬利納斯沉默著。
生平第一次，伊莎貝拉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怒氣。
這讓伊莎貝拉感到驚訝。
很快「是，演技麼？」伊莎貝拉暗暗心想，「馬利納斯，這個沉默如鐵深沉如暗的男人，怎麼可能顯露自己的情緒？這應該是一種表演，馬利納斯正在向我施壓。」
「我或許明白麼？兵長閣下，我不明白。你應該是最堅定的那個人。」
馬利納斯開口。
聲音微微顫抖，帶著熾烈的怒火。
他看著伊莎貝拉，眼神陰毒：「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有忘記那些，讓人絕望的場景。我被原初教會異端局的人抓捕，他們想從我的嘴裡撬出秘密，以讓帝國尖兵瓦解。你知道，我主導的那些行動一旦公之於眾，一旦被人拿到實證，組織早就覆滅了！
「但我什麼都沒透露，即便遭受了非人的對待———」
他的月牙板，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生生挖出，鮮血淋漓。
馬利納斯盯著伊莎貝拉，又道：「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復仇的機會，您卻要放棄麼？您這樣，還算是『尖兵兵長』麼？」
分不清。
實在分不清。
伊莎貝拉看著他，笑道：「抱歉，馬利納斯。我想知道，你現在是在「表演』麼？你的怨恨那麼強烈，言語如此誅心，即便是我也感受到了慚愧。如果是演技，這真的很出色。」
「你讓人失望，伊莎貝拉閣下。」
馬利納斯拒絕再稱呼她為兵長。
他的面容恢復平靜，宛如一潭死水，他建議道：「洛倫佐閣下，事關重大。
如果伊莎貝拉閣下不願參與，還是請她離開吧！事成於秘，我們的對策，不能被『外人』獲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