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所有的桌面上,除了孫立軍以外,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碗紅薯飯。
結果孫立軍居然當著眾人,大放厥詞,說紅薯飯是餵豬的,而且生怕別人沒聽清,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餵豬的」幾個字。
林克明和鄭東方等人,雅量再大,此刻也有些繃不住了。
鄭東方和章立鵬的臉色已經拉了下來,對孫立軍側目而視,估計都在想,這傢伙是不是吃錯藥了?神經錯亂?居然當著林首長的面,如此胡言亂語,就不怕把大好前程交待在這裡嗎?
孫立軍的表現,的確有些反常。
可是,如果分析一下他的內心活動,也就不會覺得意外。
人非聖賢,都有七情六慾,會有喜、怒、憂、思、悲、恐、驚等情感行為。
就連天上的神佛,都做不到完全無怒無憂,動不動就盛怒,貶神仙下凡歷劫,何況一個凡夫俗子?
孫立軍雖然當到了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的職務,但更多的是因為家族關係和人脈圈子的幫襯,跟他個人能力、才華、學識、修養,有些關係,但不大。
他又是個北方大漢,沒有江南才子的溫雅如玉,也沒有謙謙君子般的容人雅量,在得知馬紅旗攔截了自己的升遷道路時,他便心懷怨恨。
馬紅旗遠在京城,還沒有來南方省上任,孫立軍的滿腔怒火,只能發在張俊身上,誰讓張俊曾經當過馬紅旗的秘書,現在又是馬紅旗的馬前卒子呢?
沒有辦法搞你老闆的名堂,還對付不了你這個小小處級幹部嗎?
人若是被怒火和仇恨驅使,往往會變得失去理智。
孫立軍現在的狀態,就是典型的利令智昏。
別以為身居要職的人,就一定勝人一籌,高人一等,歷朝歷代,都有不少昏官,甚至還有昏君。
昏之一字,比起貪來,其遺毒並不小!
鄭東方一聲斷喝,把孫立軍從迷思中拉回到現實。
孫立軍再犯混,看到林克明那嚴肅的臉,也知道自己真的闖了禍,說錯了話。
可是話已經說出口,覆水難收。
孫立軍靈台變得清明以後,立馬想辦法自救,知道再掩飾也沒有用,便端著杯子起身,雙手舉杯過眉,一臉汗顏的說道:「林首長,各位領導,對不起,我剛才說錯了話,我自罰三杯以謝罪。」
不得不說,他還真有兩把刷子,知道在這個時候,最正確的選擇就是道歉,其他的話,說再多也是畫蛇添足。
比他官職低的人,就算心裡有火,也不敢發出來。
而現場比他級別高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再加上有林克明在場,所有人都看林克明的臉色。
林克明那飽經世事滄桑的瘦臉上,看不出來絲毫的情緒起伏,真正做到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他似乎沒聽到孫立軍的道歉,或者說聽到了,卻選擇無視。
林克明是何等聰明之人?
雖然張俊剛才只說了幾句話,卻已經把孫立軍和張俊之間的恩怨,說了個清楚明白。
孫立軍這個人在林克明眼裡,早就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同樣是一碗紅薯飯,張俊能拿它來孝敬林克明,孫立軍卻拿它來得罪所有人。
兩個人的情商、智商,秉性,品德,通過一碗飯,立判高下。
通過這件事情,林克明對張俊的好感和欣賞,又加深了幾分,而對孫立軍的為人,則更貶低了幾分。
以林克明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必給孫立軍任何臉色瞧。
哪怕他明知道,孫立軍背後也有著不容小覷的背景!
林克明也照樣不把他放在眼裡!
孫立軍話已說出口,也不管首長原不原諒自己,硬著頭皮,連喝了三杯酒,說道:「林首長,各位領導,大人有大量,請原諒了我吧?」
他到底是個省委常委,鄭東方和章立鵬等人,自然不能拿他怎麼樣,更加不可能得罪到底,既然他已經認錯,並且認了罰,眾人也就不為己甚。
林克明的境界,比鄭東方等人更勝一籌,如果揪著這點小事大做文章,反而顯得自己太過小家子氣,於是淡然的說道:「我剛才說過了,各位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這只是個人口味的選擇,跟其他都無關。大家都辛苦半天了,想必都餓了吧?來來來,都開吃了吧!」
他是全場的老大,他發了話,大家自然順從,也就暫時把剛才的不愉快丟諸腦後,一起笑道:「咱們敬林首長一杯吧!」
鄭東方帶頭起身,舉起杯子。
其他人嘩啦啦全部站了起來,共同敬酒。
林克明端著杯子,起身說道:「這杯酒,我們共飲,祝賀臨鋼集團手撕鋼順利投產!」
眾人把杯子伸到桌子中間,輕輕碰了碰杯沿。
其他人都是一飲而盡。
林克明只是輕輕呷了一小口,杯子裡的酒面,都不見減少。
他是老首長,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放下酒杯,林克明壓了壓手,率先坐了下來。
其他人這才落座。
這種酒桌上的規矩,沒有人教,也沒有明文規定,但是人人無師自通,且自覺遵守。
林克明端起紅薯飯,扒拉了幾口,讚美道:「好吃!」
所有人都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著紅薯,都夸好吃。
只有孫立軍一個人吃著白米飯,像極了異類,有如鶴群中的雞。
孫立軍理智的閉嘴,也不說要服務員換紅薯飯來,只是悶頭吃飯喝酒。
他陰鷙的眼神,偶爾會冷冷的投向張俊,如果目光神能殺人,那張俊早就被他殺了千百回。
張俊壓根就不在乎孫立軍的仇恨。
沒有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歡,也無須在乎所有人的態度。
人活在世上,不遭人妒是庸才!
而且,張俊也深知,從自己成為馬紅旗秘書那天開始,他的政治屬性里,就深深的烙上了馬系人馬的烙印。
省里有很多所謂的「派系」,或者說是圈子,也可以說是各方勢力。
張俊只能選擇加入其中的一股或者兩股勢力,做不到、也沒必要做到讓所有勢力的人都喜歡自己。
從他站隊的那一刻開始,也就意味著,肯定會有別的隊伍看他不順眼,自動將他劃歸到「對手」行列。
張俊既然享受了馬紅旗帶來的紅利和照顧,也就要承擔馬紅旗競爭對手帶來的仇恨和傷害!
他和孫立軍之間,已經結下了不解的死結,接下來將有更加兇險的鬥爭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