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實的鐵門哐當作響,通氣用的金屬長格被撥開。
「阿遠,今天來的挺早。」
看到不是生面孔,那雙眼睛裡的警惕散去。
伴隨門栓拉動的聲音,門後露出一條彪形壯漢。
光頭佬,脖子帶刺青,穿短袖牛仔外套和鉚釘皮褲。
整體十分貼合黑幫分子的刻板形象,前提是沒聽見他那溫柔的聲音。
什麼熊系猛男!
秦時驚了一下,心想大哥你生得如此魁梧,宛若棕熊成精。
結果開口像哈基米賣萌,未免也太反差了。
李遠笑著說:
「於哥講,今晚要辦個秀,場面弄得很大,讓我和阿成上點心,別遲到了。」
光頭佬抓抓腦袋,表現出完全不符外貌的人畜無害,憨憨道:
「是哦。於哥都準備好久嘍,專門從都市圈請來燈光師、主持人、舉牌小姐。那阿遠你快點進去,等下於哥沒看見你人,又要開罵了。」
橄欖球守門員似的健碩身板側著讓開,李遠和謝宇成魚貫而入。
「誒,阿遠,你怎麼帶別人走後門?」
發現有個很陌生的清秀少年,光頭佬趕忙攔住,為難搖搖頭:
「他不是午夜皇宮的吧,不合規矩哦。」
李遠回過頭:
「他是我同學。午夜皇宮最近招人很多,澤哥上回請咱們喝酒,還讓我和阿成問問身邊朋友,有信得過的好兄弟,可以推薦到這兒幹活。
阿時他同我一起學拳,人也聰明,澤哥肯定喜歡!」
李遠給出的理由很充分,光頭佬又瞧了下秦時,長相文弱秀氣,像個乖乖仔。
如果戴副眼鏡,跟都市圈富人家出來的好學生差不多。
「這樣啊,那行吧,你記得給他弄一套工服,不然太扎眼了。」
「遠哥做事你放心!改天請你下館子啊,阿花姐!」
謝宇成雙手合十,笑嘻嘻地感謝光頭佬通融放行。
「為啥叫人花姐?」
走過並不寬敞,僅容兩人並排的過道,拐進午夜皇宮員工的更衣室,秦時小聲問道。
「光頭哥本名牛愛華,平常喜歡養些花花草草,喂喂小貓啥的,跟著澤哥比較久的老人就取笑他像個女人,喊他花姐。
他自己也不牴觸這個外號,久而久之都這麼叫了。」
謝宇成換上白襯衫黑馬甲,長褲皮鞋,再扎個紅領結。
瞬間就從子弟九中的高三學生,變成夜總會服務生了。
「你個子比較高,穿這套吧。阿時,你別覺得這是啥不好的地方,咱們就端端果盤,送送酒水,一晚能賺小一百塊,運氣好碰到豪爽的客人,小費都給幾百。」
李遠從上鎖鐵皮櫃裡取出一套工服,拿在手裡沒直接遞過去:
「澤哥人不錯,混個臉熟,以後有空了,可以來這兒做事。
當然,你要不喜歡這種環境,也沒事……」
秦時抬手接過工服,麻溜兒穿起:
「我正愁沒活兒干呢!為了上老梁的補習班,把健身房的兼職都辭了,就剩個青少年宮的日結零工。
當服務生比做前台好啊,還能走動走動。客氣的話就不講了,等發薪那天,我請遠哥、成哥去九中後門那個李記大排檔搓一頓!他們家的炒菜特好吃!」
謝宇成憋笑:
「說啥呢,那家老闆就是遠哥他爹。」
秦時愣了一下:
「啊?」
見到秦時並未露出嫌棄或者疏遠的表情,李遠鬆了口氣,心底的認可更添一分,笑呵呵道:
「我爸媽下崗後又換了幾家小廠,但都沒幹長久,老闆就跑了。
後來一想,活人總不能叫尿憋死,自己弄台三輪車起早貪黑賣盒飯。
攢了好幾年的錢,終於換成門面,開始做街坊生意。
下次再去吃飯,說是我同學,讓我弟多添點飯。」
……
……
「勁爆節目,刺激大秀,讓你熱血沸騰!」
「搏擊俱樂部,一周後試營業!」
「拳拳到肉,回歸野性……」
幾張花里胡哨的海報張貼在過道,碩大的藝術字體環繞著穿著性感的舉牌女郎,叫路過的客人不免多看兩眼。
「這就是今晚的節目。澤哥招了很多拳手,打算籌辦地下拳賽,吸引更多老闆過來玩。」
李遠和秦時站在角落,如同等待傳喚的小嘍囉。
午夜皇宮內里裝潢很豪氣,大廳空間巨大,挑高足足七八米。
通過蜿蜒的樓梯分割上下兩層,列出一個個私密性質的單獨包間。
不像是舊廠街應該有的地方。
秦時腦袋裡蹦出這種念頭。
「拳賽?有獎金麼?」
他隨口問了一句。
「那肯定啊!好像是二十萬……這筆錢,不好賺的,又不是正規比賽,沒限制很容易受傷殘廢。」
李遠心有餘悸,仿佛親眼目睹過何種血腥場景:
「澤哥這兒,打的是黑拳,上了擂台,弄出人命也沒誰管。
大家都要守規矩,不准報案節外生枝,最多給點撫恤金,安家費。」
秦時眼皮輕跳:
「這麼狠?赤手空拳能打死人?」
李遠點點頭:
「阿時你不知道,老早之前北關街這片很亂,什麼收保護費的,當馬夫老鴇帶小姐站街的,把人帶到黑心工廠賣身的,太多爛事兒了。
所以慢慢整出些團伙組織,定了幾條規矩。每年一到收成的季度,那些厲害的大佬就坐在一塊劃分地盤,和氣生財。」
遠哥,你老大該不會混洪興的吧?
秦時越聽越像上輩子看過的古惑仔電影。
他不動聲色觀察四周,瞅到好些穿黑西裝的魁梧人影,守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
其人手背都有相同的刺青,五指緊握的漆黑拳頭!
「這些是大老闆的保鏢,大老闆幾年前弄了一個『義拳社』,養了很多拳手。據說澤哥以前也打過擂台,很受大老闆的賞識,才得到北關街最大的場子午夜皇宮。」
李遠消息很靈通,可見早已在這裡混熟了。
「義拳社……」
秦時默默記下,隨後問道:
「養拳手幹嘛?培養保鏢嗎?」
李遠略微遲疑,朝左右看了下,悄悄壓低聲音:
「是培養『格鬥士』,就專門上擂台打黑拳的那種人。舊廠街地盤多,社團也多,打來打去鬧得老闆們沒辦法做生意,最後乾脆用打拳解決。
我聽花姐講,澤哥之所以混出頭,就是因為大老闆跟啥過江龍起了衝突,澤哥主動請纓抽生死簽,打勝那場擂,幫大老闆連帶著面子裡子都贏了。」
秦時恍然,終於理解李遠和謝宇成努力學拳,報補習班開發生命力的原因了。
不同於其他學生,打算跑到礦區下井掙錢。
那位義拳社澤哥的出現,讓他倆看到了另外一條出路。
「唉,當古惑仔沒前途的,遠哥。以你的頭腦和性格,充其量就是『飛機』,而且還得有認老大做乾爹的機會。」
秦時默默想著,對於李遠和謝宇成的選擇並不看好。
但站在他們的角度,這確實是生在舊廠街,考不上好大學的少年人,唯一能抓住的冒頭機會了。
「還好,我有其他的選項,能夠朝著更廣闊的方向狂奔。」
秦時慶幸,倘若他沒考進泰安都市圈的新一中,也沒解鎖豐碑跟著老梁學習舊武。
或許,同樣掙脫不了這種野草般飄搖的殘酷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