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邊的昏暗燈光下，宋琴雅不禁皺起了眉頭，就連小巧的鼻頭也輕輕皺了皺。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僅是這種莫名其妙的預感，而且預感的內容還是失去顧清……
不，倒也不算莫名其妙。
顧清對她的稱呼突然從「姐姐」變回了「宋同學」，即便是小金毛，也是察覺到了一些問題。
可是，他不是喜歡自己的嗎？！
原本給顧清送出自己精心準備禮物的喜悅與期待，在這種預感之下，頓時化為了一股不耐，甚至是暴躁。
小金毛不高興了，就更不可能說真話。
「哼。」
宋琴雅冷哼了一聲：「精心挑選？那就要看誰對誰了，這是在我生日的時候，別人送給我的，應該算是精心挑選了的。但對你來說……」
「不過是一個我不要的玩意兒，免得它放在家裡吃灰，才叫人拿來送給你的。」
話到最後，宋琴雅的語氣帶著幾分清晰的怒氣。
聞言，顧清輕眨了幾下眼睛，眼神重新流露出了幾分驚喜與亮色。
誒？
這麼一看，宋琴雅好像並不知道這塊手錶的含義。
像是覺得這東西能遮掩他手腕上的傷勢，就隨便拿了一塊。
也就是，她不喜歡他？
顧清倒不覺得宋琴雅在說反話。
以往她在說反話的時候，話語裡的那股扭捏的傲氣是很輕易就能聽出來的。
但是跟之前所有傲嬌時的語氣都不一樣，是帶著憤怒的！
而宋琴雅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也很好理解。
誰給別人送禮物，結果別人態度這麼冷漠，能高興得起來？
尤其是，宋琴雅還是花了錢的，卻沒有從他身上得到絲毫正面反饋……
能沒有當場紅溫，抬手給他一下狠的，就已經是宋琴雅很愛護同學的表現了！
這麼一想，顧清頓時抬起頭，露出了一絲燦爛的笑意：「哪怕是這樣，我也很喜歡這個禮物，謝謝姐姐！」
畢竟，這塊手錶按最便宜的價格來算，也至少是幾萬。
然而這卻是宋琴雅口中「放在家裡吃灰」的禮物。
姐，要不你看看家裡還有沒有什麼吃灰的東西呢？
他免費幫忙打掃！
稱呼又從「宋同學」變回了「姐姐」，方才的那股疏離感也消失不見了，宋琴雅近乎是本能的暗暗鬆了口氣。
但是，這並不能消除她方才的憤怒。
因為她從始至終都不理解，顧清對她為什麼會是這種態度。
宋琴雅意識到現在提問，應該沒有問題了，便雙手環抱在胸前，冷聲道：「我剛剛給你送禮物，你好像很不高興？」
顧清罕見的有些小心虛。
他總不能說懷疑宋琴雅喜歡他，打算結束交易吧？
結果是他產生了人生幾大錯覺之一，純粹的自戀，想多了。
但顧清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輕聲道：「沒有，我只是覺得姐姐呆呆的，很可愛。」
「我可愛？！」
宋琴雅的俏臉都似乎都震驚到扭曲了一下。
別人對她的稱呼多了去了，校霸、猛女、暴力狂……無論哪一種，都體現了她的霸道，此刻卻被顧清用一個形容男生的詞誇了。
宋琴雅忽然有一種被罵「爹爹腔」的感覺。
好在，顧清的解釋響起：「我知道姐姐是想送我一個能遮擋手腕傷勢的東西，但是……手錶也是有重量的啊，把它戴起來，手腕反而會更難恢復才對。」
「姐姐好心辦了糗事，難道這還不夠可愛嗎？」
此話一出，宋琴雅呆呆聽著，小臉上頓時飛出了兩抹紅暈。
她這才知道自己幹了一件什麼蠢事！
難怪顧清第一時間沒有反應呢，原來是她蠢到呆住了。
宋琴雅突然get到了顧清的情商。
高情商：可愛。
低情商：傻屌。
宋琴雅銀牙緊咬著嘴唇，好似要將其咬破，才能緩解這份尷尬一樣。
思來想去，她對著顧清伸出了一隻縴手。
「把這個還我。」
顧清：？
不是，姐們！
送出去的禮物就像噴出去的水，哪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顧清立刻把禮盒藏到了身後，撅了撅嘴：「不還，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禮物，而且還是姐姐送的，我當然要好好珍惜才是。」
「第一次？」
宋琴雅一怔，一下子就忽略了尷尬。
她看著顧清，黛眉似是有些不可思議：「我是第一個送你禮物的人？」
當然是假的。
不提蕭雪蘭給顧清爆了一根項鍊。
在此之前，還有李詩穎每次換個花樣給他送禮物呢。
時間再往前一些，小學、初中的時候，也不乏經常有女生給他送一些小玩意兒之類的。
但這就是他，謊言已經成為了他整個人的組成部分，撒謊是信手拈來的一件事。
只要能讓客戶高興。
他的所有第一次，每天都能按時刷新！
顧清微微頷首，再度重複道：「我會很珍惜的。」
宋琴雅忽然有些後悔了。
她沒有想到顧清從小到大，是第一次收到別人的禮物。
他過去的人生是怎樣的，才會這麼的……
孤單？
早知如此，她就不應該因為那莫名其妙的預感，氣憤之下，故意說出那番話才對。
她應該讓顧清人生之中收到的第一次禮物，很有儀式感。
至少不應該讓他覺得，這是她隨意選擇的敷衍禮物。
實際上，這真是她精心挑選的啊……
一瞬間，小金毛有些垂頭喪氣。
顧清敏銳察覺到了宋琴雅的沮喪。
因為她對他說了那番氣話，感到了愧疚？
顧清就知道，宋琴雅本性不壞，還是很善良的。
這塊手錶，也是源於她覺得傷害了他，所進行的補償。
這樣想著，顧清上前了一步。
宋琴雅低頭看著顧清，他雙手背在身後，微微彎著腰，抬頭打量著她，一舉一動間充滿了青春洋溢的活力，那雙眨動的眼睛，也好似蘊滿了漫天的星光。
宋琴雅感到了一絲緊張。
她以為顧清要親自己。
然而，顧清卻並沒有踮起腳尖，而是道：「姐姐，把右手抬起來。」
宋琴雅乖乖抬起了右手。
下一刻，顧清忽然張嘴，一口對著她的右手皓腕咬了上去。
一絲微弱的疼痛湧現，轉瞬即逝，然後顧清就鬆開了嘴。
宋琴雅低頭一看，就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多出了一道淺淺的牙印。
她看向顧清，後者對她露齒一笑，輕聲道：「這樣我和姐姐就扯平了，不要再自責啦。」
宋琴雅有些哭笑不得：「這能一樣嗎？」
她似乎險些把顧清的手腕都要給攥斷了，他卻只是像小兔子似的，輕輕咬了一下。
宋琴雅甚至希望顧清咬得再重一些。
可她不得不承認，被顧清這麼一弄，她的內心確實好受了不少。
顧清則是看出了宋琴雅的想法，微微瞪大了眼睛。
可不敢咬重了！
傷害客戶已經是下下策了，只是因為對宋琴雅來說，這樣的安慰效果會很好，所以他才採取了這個方式才對。
不許玷污他的職業精神！
而後，顧清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在宋琴雅眼前輕輕晃動了一下。
她微微一愣，就看見他雪白、纖細的手腕上，不知何時戴上了一塊精緻的手錶，嚴絲合縫，相當貼合。
「右手不能戴，可以先戴左手嘛。」
顧清眉眼彎彎，巧笑嫣然：「我很喜歡，謝謝姐姐。」
顧清是真的很珍惜自己送給他的禮物……
直到此刻，宋琴雅終於得到了自己最開始想要的回應，心滿意足地笑了。
她看了一眼時間，然後趕忙轉身朝著寢室跑去，不忘對顧清道：「你也趕緊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不敢再耽誤顧清的時間，不然他回去的路上會愈發危險。
顧清看著遠去的宋琴雅，頭上的金色雙馬尾不斷飄舞著。
他不再掩飾，長出了一大口氣。
嚇他一跳，他差點兒都要釋放忍術了。
他就說嘛，那麼多人追求宋琴雅，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一個爛褲襠？
無論是前世，還是此世，像他這樣的，都毫無疑問的會被鑑定為「爛」的。
嘿嘿。
顧清忽然低低笑了一聲。
因為自己的自戀。
他果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啊。
不然的話，在前世的時候，他又怎麼會連續被好幾對夫妻領養之後，又將他丟回去？
天知道，明明是他們親口對他說，讓他可以不要那麼懂事，稍微孩子氣一些的。
結果呢？
他每次相信之後，露出稍微懶惰的一面，就會被一把抓住，頃刻煉化，打包退回孤兒院！
像極了古天樂飾演的曹少璘：
「誒？讓你孩子氣一些，你真淘氣啊？真把自己當我們親生的啦？」
次數一多，顧清也學乖了，等到被江悅昕一家收養之後，再沒有聽信他們的話語，展示真實的一面，該打掃打掃，該做飯做飯……這才沒有被一鍵退貨。
所以，真不怪他剛剛面對小金毛的時候變成哈基米吧？
包應激的！
好在，小金毛的嗅覺還是蠻靈敏的，聞得到他身上的臭味兒。
況且，這麼善良的宋琴雅，也確實值得更好的。
何必喜歡上像他這麼一個虛偽的人。
在覺醒記憶之前，這個世界只有他的奶奶見識過他真正的一面。
但那也是小時候，等到他長大，成為了拜金男以後，在奶奶面前，也戴上了面具。
他怎麼敢讓奶奶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人呢？
那樣老人家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會難過的。
而等到記憶覺醒，兩世為人，確實直到現在，再沒有人看見過他的真面目了。
就連在孤身一人獨處的時候，他似乎也忘了卸下面具。
這麼想著，顧清腳步一頓，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似乎是想露出一絲自然的笑容。
他感覺得到，自己此刻的微笑很標準，也很好看。
但這究竟是他在笑，還是小丑面具本身……一直都在笑著呢？
算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