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誘龜之法
林十三出得西苑,跨上新得的棗紅馬,快馬加鞭趕到馴象所找到了孫越。
孫越問:「師父,有差事了?」
林十三點了點頭:「嗯。」
孫越追問:「是給哪個富戶尋寵?有多少兩賞銀?如今沒人敢分您老的潤。徒弟跟著您能多喝幾口肉湯。」
林十三喝了口茶,道:「沒有分潤。」
孫越大臉一跨:「沒分潤誰干啊。」
林十三笑道:「這回是給皇上辦差。」」
林十三將事情原委說給了孫越聽。
孫越聽後有些激動:「給京里的權貴們辦差已不是一回兩回。給皇上辦差卻是頭一遭。」
「嘿呦,這幾個月您常說您家祖墳被雷劈了。徒弟這回跟您沾光。想來祖墳至少也冒了青煙。
林十三心情不錯,開起了玩笑:「怎麼,鄢懋卿鄢總鹽爬你們家墳頭上了?」
孫越道:「還別說,那尊財神爺要是爬我家墳頭,我家墳頭方圓十里都得流油。」
林十三收斂笑容:「好了。咱們趕緊出去辦差吧。
孫越問:「師父,如何才能讓那金龜浮水啊。」
林十三一擺手:「這你先別問。咱們去永定河,鑿冰捉蝦去。」
師徒二人先去了林十三的新宅,拿了一些工具,隨後一馬一驟來到了永定河畔。
西苑太液池的水來自玉泉山和昌平白浮諸泉。正月里也不上凍。
永定河的河水卻已結了冰。人走在上面吱嘎吱嘎的。偶然能看到一兩個老釣叟鑿個冰窟窿,在旁邊擎著魚竿。
林十三選定了一個地方,開始鑿冰,
鑿冰是一門手藝活。若使鎬頭用蠻力刨,冰面容易斷裂。人若掉進去,不死也得凍掉一層皮。
林十三先拿出一根鐵釺子,在冰面上使勁戳了一個小洞。
隨後他用鐵釺子以小洞為始,畫了一個方形。
孫越遞過來一根長鋸條。林十三將鋸條放進小洞,按所畫方形慢慢的鋸。
師徒二人換著手,花了整整半個時辰,鋸出了一個一尺半見方的冰窟窿。
林十三又拿出一個口窄肚寬的捉蝦竹簍。
孫越抬起一個木桶,木桶里是林家新宅廚房剩下的泄水。他將泄水倒進了竹簍里。
泄水的殘渣就是蝦餌。
林十三將竹樓放入冰窟窿。剩下的事便是耐心等待。
孫越拿出一個銅酒壺:「師父,天太冷了,咱喝點酒暖暖身子。」
林十三接過銅酒壺,喝了一口。一股暖意上通天靈蓋,下通跨骨軸。
孫越問:「師父,永定河的小蝦跟金龜有什麼關係?」
林十三道:「黃緣閉殼龜居於長江,最喜吃長江里的小清蝦。冬天永定河裡有的是小清蝦。」」
「小清蝦不同於別的蝦種。別的蝦種冬天全躲在水底層或中層。小清蝦浮則在水上層。」
「那金龜只有兩種狀況才會浮水。一是換氣,二是覓食。」
「想讓它主動浮水簡單的很。在太液池裡放幾十斤小清蝦便是。」
孫越伸出了大拇指:「跟著師父辦差長學問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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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概一刻,林十三從冰窟窿里提起了竹簍。
水從竹樓的縫隙中淌盡,裡面有小半簍小清蝦。小清蝦密密麻麻的,細如鱗。這小半簍恐怕得有上千隻。
林十三吩咐:「咱帶了兩個木桶。一個空的,一個放泄水的。你把空木桶拿過來。」
孫越拿過空木桶。林十三接來,從冰窟窿中打了少許水。隨後將小半簍小清蝦都倒了進去。
孫越疑惑:「師父,這麼冷的天,一會兒木桶里的水就結冰了。那不是要把小清蝦都給凍死?」
林十三答:「放心,結冰歸結冰,冰里的小清蝦卻凍不死。只要化開冰便能活。」
林十三和孫越在永定河畔待到了下響申時二刻。捉了能有幾十斤小清蝦。若要估算數目,恐怕要有幾萬隻。
它們全被凍在了木桶之中。
林十三已經凍得手腳通紅髮癢。他道:「差不多夠了。你回馴象所,我去趟西苑。」
林十三用馬駝著裝小清蝦的木桶,牽著馬去到西苑,找到了黃錦。他將引誘金龜浮水的法子說給了黃錦聽。
黃錦聽後大喜過望:「啊哈。要說玩寵,你這小猴崽子真是行家裡手。這麼古怪的法子,有趣,有趣。」
林十三道:「屬下需要得知明日皇爺泛舟太液池的準確時刻。得提前半個時辰將這桶小清蝦倒入太液池。」
黃錦頷首:「這樣吧。你今晚就住在西苑。」
林十三受寵若驚:「啊,屬下怎麼敢住皇宮大內?」
黃錦解釋:「傳俸官是皇帝近臣,可以住皇城西苑。正德朝時,西苑豹房的傳俸官、邊軍武將住了得有幾百位。」
「但若住在宮城...:..你小子得全家問斬。「
「陳矩不跟尋常小宦一樣住通鋪,在西苑有間臥房。你今夜就跟他住一起。明日到太液池旁等信兒。」
林十三像在做夢一樣:我如今竟能住皇城過夜?區區四個月光陰,我真是野雉飛上了鳳凰台。
入夜,陳矩領著林十三在內宦伙房吃了晚飯。說實話,這頓晚飯著實不怎麼樣。油膩膩的祚肉配著白米飯。
祚肉這玩意兒,一不加鹽,二不加調料,三煮得半生不熟。
祭祀完後祚肉分給外臣,分外臣剩下的再分給內宦,還不准二次烹飪,否則就是對祖宗不敬。
其實林十三在宮外的食肆中也吃過祚肉。味道截然不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皇宮吃皇宮。宮中尚膳監的內宦會偷偷將剩下的祚肉賣給宮外食肆。
食肆會將祚肉用鹽和花椒、蔥姜醃製好。再用箸葉包裹,放在草木灰上烤。那味道自然美味無比。
吃罷晚飯,陳矩和林十三合力抬著那桶小清蝦,去了臥房。
陳矩將床讓給了林十三。自己則打了地鋪。林十三推脫不過,只好睡在了他床上。
頭一回在皇城過夜,直到半夜林十三都沒睡著。幸好有陳矩陪著吹牛閒聊。
西苑之中,同樣睡不著的還有一個人。那便是嘉靖帝。
永壽宮寢殿內,嘉靖帝坐在青紗帳中。司禮監掌印呂芳在惟帳旁垂手侍立。
惟帳前則跪著陸炳。
嘉靖帝將銅罄狠狠摔出青紗惟帳外:「陸炳,這回你讓朕失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