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的轟鳴,在腦海中迴蕩。
時間回到李道生身上的那一刻,其實很平淡。
讓他比較訝異的是,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全面立體的,從第三視角看到自己的姿態。
這是剛入冬的季節,自己縮著脖子,搓著手,正在衝著掌心哈氣,甚至能看清哈出來的那一捧白霧。
右腳剛邁了一步出去,左腳後跟微微抬起。
他的姿勢就這樣如雕像般凝固在人行道上。
不僅他,整個世界都這樣凝固著,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盡數定格。
直到下一刻,李道生的意識回歸,一陣寒氣撲面而來,他抬起了腳後跟的左腿,也交替著邁了出去。
時間,流動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在眼前的空氣中,看到了一行倒計時。
07:59:59。
伸手抓了一下,看得見,摸不著。
路過的行人神色無異,想來他們看不見。
時間緊迫……
可是,今天發生了什麼?
我怎麼可能會死?
等等……
李道生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摸了摸身上,手機還在,打開一看時間。
現在是下午的三點二十七分。
三點二十七……
為什麼回來的時間是這個時刻?
地點是……大學城附近的人行道,沒什麼異常,看起來是隨機把自己放這兒的。
剛才看到的,明明是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暫停鍵的狀態,如果姑洗說的都是真的,十三人都死在了今天,在死亡的那一刻,世界按下了暫停,那此時此刻,就是……我死亡的時間?
李道生心中咯噔一下。
我死在了十一月一日,下午三點二十七分。
李道生眉頭緊皺,今天到底發生過什麼?
是意外死亡嗎?
還是有人謀殺?
李道生一邊走,一邊飛快地刷著同城快訊。
他想找找有沒有人發現屍體,不過自己此刻是實體的狀態,想來自己那未被世界察覺的死亡,連帶著屍體等痕跡應該也被抹除了。
這可真是一道難題,正如姑洗所言,甚至一個偶然間路過的路人,也可能是他的錨點。
李道生嘗試著將目標鎖定在一個路過的行人身上,那行倒計時的下方,果然出現了【是否確認錨點】的字樣。
等等。
李道生停下腳步。
自己雖然沒有今天的記憶,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但昨天,甚至更久遠之前的記憶都還在。
那昨天我打算今天要做些什麼?
仔細回想了一下,李道生今天因為遭受太多信息衝擊而略顯混亂的大腦逐漸清晰。
對……今天我要去見兩個人,一個是自己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兄弟,叫鄭圖南的小子。
另一個是隔壁鄰居家的女兒陳青青,也是從小罵罵咧咧一起撕巴著長大,沒把她當異性看。
他不認為自己的死和他們有關。
鄭圖南沒那腦子,小時候出餿主意,去工地旁邊偷人家的鐵絲賣了買冰棍吃,和鄭圖南約定五五分。
鄭圖南來了一句「沒問題,但誰拿五成要先說清楚」。
直到現在李道生還記得當時鄭圖南那嚴肅認真又略顯痴呆的眼神。
至於陳青青,宅女一個,懶和饞的集合體,雖然他經常嘴她,但她也不至於恨到要殺了他的地步吧?
先去找他們了解情況。
現在是下午三點多,如果這真的是自己的死亡時間,那弄清楚整條動線就極其重要。
哪怕真的是偶然出現的目擊者,也要在正確的行動線上才有可能找到。
心下打定主意,李道生先給鄭圖南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沒人接。
李道生心底犯了一下嘀咕。
他攔下一台計程車,目的地是家裡,接著又給隔壁小區的陳青青打了個電話。
通是通了,可依舊沒人接。
這下,李道生有些緊張了。
鄭圖南不接電話還有可能是出去玩兒了,但陳青青不接,那幾乎不可能。
那女人從來都是機不離手,吃飯走路上廁所都盯著手機刷,她不可能接不到電話。
「師傅,麻煩開快一點,我趕時間。」
「好!」司機一腳油門,半個小時的路程沒用二十分鐘就到了。
「謝了師傅!」飛奔下車,李道生直接路過了自己家,直奔陳青青家的小區。
這是個老小區了,居民樓都是七層,沒電梯,陳青青家在三樓。
可還沒等他完全進入小區,就看到了居民樓那邊的異狀。
警戒線和執法人員都在!
出事了。
李道生心臟猛地一緊,他看了看左右,沒有貿然上前,而是拉住身邊的一位大娘,問:「阿姨,這是怎麼了?」
李道生就在隔壁小區,這張臉對於周遭的居民而言並不陌生。
大抵都知道這是附近誰家的小子。
聞言老阿姨搖搖頭:「陳家的閨女,那個叫陳青青的丫頭被害了,聽說是被人用刀抹了脖子,血從門縫裡流出來,順著樓梯往下淌,人掙扎了好久才咽氣……」
李道生只感覺一陣刺耳的轟鳴,眼前一黑,瞬間有些天旋地轉,站立不穩。
那個總是抱著手機不撒手,總是對自己翻白眼的陳青青,死了?
心中狂涌的衝動讓他想衝上前去,問個明白,看個清楚。
但僅存的理智又讓他釘在了原地。
冷靜……
我只有七個半小時左右,現在上去,說明情況和基礎調查會浪費大量時間。
而且,上午我來找過她,我本人在他們眼裡也有很大的嫌疑,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說清楚。
只有我先活下去,才有弄明白的可能。
冷靜,呼……
李道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就跑。
但同時,他心中更不好的預感還在不停地往外冒。
圖南,鄭圖南,不會你也……
正在轉身狂奔的李道生再次停下腳步,愣在了原地。
他一直沒有放棄刷新手機的同城訊息,因為想找有關今日的屍體線索。
然而……
一個視頻的出現,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右心路發生命案,死者二十歲,男,鄭姓大學生……」
耳朵聽不見了,眼前也一片模糊。
兩個發小的聲音和相貌在大腦中不斷盤旋,他們的死甚至比知道自己已死更衝擊李道生的內心。
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