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和尚竟然就這麼站在原地,被三人一人一劍,要了性命。
但他一身法力,修為高深,身死而神未死,竟對三人說到:「你們師父被人所害,改了幾處陣勢,遮蔽天機的大陣,成了害人性命的凶陣。」
「貧僧死後,三位可將貧僧血肉割下,煮水下鍋,給村民分食。」
老和尚一字一句,娓娓道來:「貧僧自幼修習佛法,一身血肉應可堪堪驅散死氣,再以你道家湯藥調理一番,應無大礙。」
「老禿驢!」大師兄常淨道人長劍指著他,雙目通紅,「死到臨頭還敢使喚我等,你斷我師尊成仙之路,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師兄,和他說這麼多作甚?他死了,把他的魂收進落魂鍾,讓門人天天擊撞,要他魂飛魄散無法投胎!」排行第二的常明道人狠厲地說。
老三常清道人,則是一言不發,雙目含淚,死盯著渡難和尚。
渡難和尚生機已無,最後一口氣快散了,他也無法解釋太多,只勉強說到:「貧僧之錯,難辭其咎,待血肉分食完畢,三位道長可把貧道骸骨放入壇中,佛骨之性……或能彌補幾分,助齊雲道友成全……大道。」
話落,渡難和尚沒了聲息。
這地下陣眼處,竟是一片寂靜。
「師兄……要聽他的嗎?」
良久,卻是常清道人最先開了口。
「他說將他的骸骨放進去,也許能彌補過錯,助師尊……」
「愚蠢,」常淨道人側身看著他,「老和尚修為高深,將他的遺骸放進壇中,最後成仙的到底是師尊,還是他?」
「那村民怎麼辦?」常清道人又問,「我之前也覺察到,萬壽村聚集著一股不散的陰氣,想來確如他所言,有人對大陣動了手腳,想讓師尊背上天大因果,成不了仙……」
常明和常清道人都看向了常淨。
這次,常淨道人沒有多言,高僧血肉的確是寶貝。
「依他所言,削肉煮水,給村子裡的人治病。」
常淨道人拍了板。
「那師尊怎麼辦……」
三位弟子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倒是二弟子常明道人提議道:「反正已經提前打開過了,我們倒不如再打開看看,師尊是否還活著,若是師尊沒有大礙,大不了救師尊出來,修養好後,再圖大道!」
他這番話,說得倒是沒毛病。
「可是……」常清道人的話尚未出口,就見常淨道人一轉身:「三師弟,你把老和尚的屍體背出去,準備一下立刻給村里人治病。」
「可是……大師兄……」常清道人有些猶豫。
卻見常淨道人那張無須的白臉一板,盯著常清到:「老三,不聽我話了嗎?」
這下,常清道人乖乖低頭:「是,師兄。」
師尊雖有傳道受業之恩,但在常清道人心底,大師兄更是如兄如父的存在,入門時自己還小,幾乎可以說是被大師兄一手帶大的,如今大師兄這般說,他還怎能拒絕?
但心底總歸覺得,再打開罈子的話,師父就真不妙了。
背著老和尚的屍體,常清道人離開了地下。
只剩常淨,常明二人。
兩人對視一眼,不再耽擱。
念動真言,撕下封條,再次打開了壇口。
一陣異香自壇口飄出,兩人聞上一口後,體內如死水般的法力,竟快速流動起來!
這是……
壯著膽子,兩人看向壇中。
齊雲老道雙目緊閉,耳垂堵住了耳洞,口鼻更是毫無聲息。
唯獨頭部往下的所有血肉,已經完全融化,只剩一顆心臟……正怦然跳動!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奇與駭然。
驚的是師尊這飛升之法,竟然真的有用!一顆仙心……已成。
駭的卻是仙心雖成,但成的……只有這顆仙心,自頭顱往下,所有血肉早已經消融,根本不成人形了。
「大師兄,師父還活著嗎?」二弟子常明問。
「活著。」大弟子常淨答。
「那師父還能成仙嗎?」二弟子常明又問。
「不能了。」大弟子常淨答。
「那這顆仙心……」
常明道人看向常淨。
————
時隔多年,想到當日之事,仍是歷歷在目。
常淨道人手持長劍,守在大殿門邊。
他面無表情,身後的常明,常清二人,同樣拿著劍,和當初一樣的三才陣,但要對付的……卻是自己的師尊。
山道上,今日的齊雲門人都得了吩咐,左近有妖物來犯,徹夜巡邏,不可懈怠。
明日就是升仙會了,這種時候竟然有妖物來犯?
門人弟子皆有微詞。
想來,還是因為常明師伯,輩分排名第二的常明道人接管了萬壽村的出入,看著那三道門的,都是他的門人弟子。
不知他得了什麼好處,竟對帶有妖氣的來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進入。
真是鼠目寸光……
其他弟子腹誹不已,對這位二師伯並無太多敬意。
唉,最終勞累的,還是我們這些小蝦米。
巡山弟子哀嘆不已。
才下過雨,山中霧重,又起了些風。
夜風捲動霧氣,撞動樹影,裹挾著寒氣直撲巡山弟子面門。
他們搓了搓手,這些普通弟子,哪兒來的法力護身?
更遑論運轉法力取暖了。
不過,今夜的風似乎格外冷些。
也不知來的是個什麼妖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近十年來,誰不知道齊雲山已隱隱有南部道門翹楚之意?
許是剛成了些氣候的妖物,不經世事,只見齊雲山靈氣環繞,便過來了。
真是自尋死路。
三三兩兩的巡山弟子,卻是無一人怕的。
正當這時,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兩名巡山弟子一怔,詫異扭頭看去,一股寒意陡然從腳底自沖頭頂,渾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誰?」
「是誰在那兒?!」
走在前面的巡山弟子聽見動靜,立刻打著燈籠回來看。
卻見……
剛才還聊過天的兩位師弟,已然橫屍當場,胸膛破了一個大洞,心臟不翼而飛。
兩人瞪大了眼睛,渙散的瞳孔里,儘是難以置信的恐懼。
仿佛看到了前所未見的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