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這方世界清醒過來後,李道生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麼第十三月將他們送入這些世界時,會用「楔子」這個詞?
所謂楔子,一般指戲曲,小說,故事的引子,寫在篇首,用以鋪墊開場,引出下文。
而這次的楔子裡,最讓李道生警覺的,是那兩句——
【人心如鏡,佛心如鏡。照人觀己,皆憑眾生之念。】
【是咒,是惡,欲毀,欲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此時已經入了夜,等天一亮,就是升仙會。
到底是如何個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自見分曉。
讓李道生疑惑的是,自己這三人,在其中要扮演的,究竟是怎樣個角色?
這個故事裡,本身沒有他們的存在,姑洗曾說:「你們在自己世界的時間已經結束,因為第十三月的存在,屬於你們的故事並沒有終結。」
「你們可以前往其他人的世界,只要能在你的書上,留下其他世界關於你的故事,就能得到第十三月的饋贈。」
換句話說,他們要做的,其實是成為這個楔子所引出的故事中,新的主角?
就算不是主角,至少也要在這一次的事件中留名,才能讓第十三月滿意?
李道生想得很開,第十三月既然能讓他們活,自然也能輕而易舉地捏死他們。
在這種情形下,遵守對方制定的規則,毫無疑問是唯一正確的做法。
所以我要做的,是成為這個故事的主角嗎……
李道生坐在客棧的窗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在劍鞘上。
話說,今晚萬壽村通宵達旦地開始了布置,雖然明天午時才開始升仙會,但今晚的熱鬧,比起中秋元宵一類的佳節,也是不遑多讓了。
雖下了些雨,地面未乾,但城中人聲鼎沸,笑語晏晏。
李道生打聽了一下,明天白天的升仙會,雖然普通人不可能得到神仙髓,但齊雲山的道士會留一些神仙髓兌水,然後分發給所有來客。
稀釋嚴重的神仙髓雖然不再那麼神異,但消災祛病,延年益壽還是能做到的。
因此,今夜的萬壽村,更像明日盛會的開幕式。
舞龍舞獅的,張燈結彩的,敲鑼打鼓的,人群連成了一條長龍,各種攤販都出來了。
李道生本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但如果想在這「故事」中留下姓名,藏身暗處自然是不行的。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李道生的意料。
他才剛出了客棧,懷裡抱著的那把,本屬於斐再興的劍,竟然開始顫抖起來!
嗯?
劍器通靈,它這番顫抖,是感應到了妖邪,還是感應到了認識的人?
李道生讓到路邊,飛快地掃了四周一眼。
這時,一大一小的身影,引起了李道生的注意。
更確切地說,是那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身上的東西引起的李道生的注意——
鈴鐺。
那小女孩的腰間,竟然墜著一個細小的鈴鐺!隨著她的走動,鈴聲搖晃,清脆悅耳。
不會這麼巧吧……
李道生腦子裡閃過了在第十三月里,斐再興的囑託。
他有個獨女叫斐碧瓊,小名就叫鈴鐺。
可是,李道生詢問過,劍首山離這兒可不近,至少要個十天半個月才能趕來萬壽村。
如果按照斐再興的說法,他女兒應該在劍首山才對。
除非斐再興不是死在劍首山,如果他有一段時間沒回劍首山了,直到橫死,還認為自己的女兒在劍首山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思來想去,李道生還是決定上去打聽一下,畢竟……劍動了,這把劍在面對那隻犬妖的時候都沒動。
斐再興的劍,是他在這個世界自保的唯一依仗,這恩情有點大,得還。
李道生看了幾眼拉著小女孩的女人,她應該四十歲左右,難道是斐再興託付女兒的那個許繡娘?
幾步上前,趁著人多,李道生出現在她們身前,抱劍一禮:
「還請問,這位小姑娘是否姓斐?」
他注視著女人的眼睛。
然而,就在李道生問出這個問題的剎那,中年女人的面色一變,她一揮袖,一捧白煙灑出,李道生畢竟沒什麼江湖經驗,當下只能掩面退開。
等這股白煙好不容易散去時,那女人早就帶著孩子不見了蹤影。
逃?
逃也是一種回答。
等等……
李道生一回頭,他猛然發現,竟然還有一個人在盯著那女人和小女孩!
這街上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所有人都在往白煙這邊看,只有樓上那個人在往另一個方向看!
抱劍一躍,李道生落在對方身側,劍未出鞘,但已經橫架了過去。
這人伸出一隻手堪堪擋住,一雙美目瞪了李道生一眼。
「是你?」
李道生一怔,這在街旁二樓盯著的人,竟然是和自己一起進來的,那個戴著面紗的女子!
對……
當時問斐再興女兒叫什麼名字的,也是她。
「再動手,人就找不到了。」
她冷冷開口。
李道生收了劍,看向她,卻聽她說:「跟我來。」
這女子不知道來自什麼世界,她的身手也相當了得,飛身上房,輕若無物地在萬壽村各家屋頂飛馳。
李道生相較起來動靜就要大得多了,看得出來年少成名的斐再興,不怎麼練輕功……
「你確定那小姑娘就是鈴鐺?」李道生一邊跟著她,一邊問。
「確定。」她的聲音很冷。
「那個女人是誰?」李道生又問。
「不知道,」她扭頭飛快地看了李道生一眼,「我不是百科全書。」
不咸不淡地懟了李道生一句後,也讓李道生明白這女子的世界,至少是有百科全書的……
「不過,小孩被她挾持了,雙目無神,如提線木偶,」她繼續說到,「我在來萬壽村的路上遇到了她們,盯了一路,確定她不是好人。」
說到這裡,她突然腳下一停,穩穩落在了房頂上。
李道生不明所以,就見她仿佛在空氣中抓住了什麼一樣,握著風,放在鼻間輕嗅。
「在這邊。」
她辨清了方向,如同御風般飛出萬壽村高大的城牆,看得李道生一愣。
這女人,莫非來自真正的仙俠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