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門前。
銅門緊閉,牆高檐深。
一輛闊氣的沉木琉璃寶轎停在偌大的府邸門口,三匹長著兩根長須的玄黃龍馬,忽的打了個鼻響,星辰般的唾沫火星灑落一地。
三馬拉車,來人的身份必然不凡。
「這個楚景年,這麼久都不開門,是不是又跑到碧湖宛觀水去了?」
有位身披烈紅大貂的馬尾丫頭,站立在另一位雪白狐裘圍脖的恬靜少女身側。
翹馬尾垂立腦後,牽馬的身姿挺立筆直,臉蛋白皙,唇上有淡淡的朱紅胭脂,卻沒能掩蓋其纖細眉宇的英氣。
然而,她的眉宇此刻卻是深深蹙起。
褚楚兒聽到自己好姐妹的這番話,輕輕搖頭,用稚嫩動聽的聲音道:「直呼皇子名諱,若被宮中侍衛聽去,稟報聖上,你怕是少不了被責罰。」
雖嘴上這般說,可她打心底明白,以姬家的滔天權勢,即使是聖上,卻也不能把自己這個好姐妹怎麼樣。
這位身披紅色大貂的稚嫩丫頭,名為姬舞蝶,是當今鎮守北地邊疆,執掌十六州的北襄王獨女。
北襄王作為大夏為數不多的實權藩王,兵強馬壯,整裝待發,拱衛大夏邊疆長達六十年之久。
姬舞蝶雖為被作為質女送到京城,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北襄王可不會答應。
「楚兒,你又向著他。他到底哪裡好了,值得你老是偏袒他,我就覺得他傻乎乎的,相處不來。」
姬舞蝶聽到恬靜少女如此偏袒的話語,也是嘟起了嘴。
褚楚兒聞言,卻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縱然六歲出頭,可少女卻已經有了城府。
「嘎吱!」
突然,原本緊閉的朱漆銅門為之敞開。
從裡面走出一位五官端正,目若燦星的少年,身側跟著多位王府下人,皆低首垂眉,宛若眾星捧月,襯托出少年的氣質很是尊貴不凡。
「楚兒,有什麼事嗎?」開門之後,楚景年的目光落在為首的肩披雪白狐裘的少女身上。
在原身的記憶里,確實有一位從小陪伴的青梅竹馬。
名為褚楚兒,其父是福國公,備受恩寵,她由此得封了一個縣主的封號。
又名清平縣主。
她與原身一同在學堂長至四歲,讀書寫字,聽學觀經,數年過去,事後證明楚景年的確不是讀書的料子,而褚楚兒的儒道天賦更勝一籌,鶴立雞群,六歲便拜入金陵書院念書,被當朝大祭酒收為弟子。
金陵書院作為大夏第一學府,在東洲之地,也能排進前十,是數一數二的一流學府。
在楚景年的里,上次見到她,還是在半年前福國公府上的八十歲大壽上,被大人牽著手,那位眼神怯生生的可愛丫頭。
如今半年不見,個頭長了一些,氣質更加自信了,從展開的骨相來看,未來必定是個驚艷四方的美人胚子。
青梅竹馬啊......
楚景年還沒有體會過擁有青梅的感覺,所以對眼前的少女,打心底還是有些好奇的。
褚楚兒的小小纖指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雪白狐裘,打量了一番楚景年的面色,無比紅潤的同時,氣色很好,暗自放下心來,小小年紀,巧思如她,輕笑道:
「聽聞你休養的不錯,想拉你去南苑林轉轉,有沒有叨擾到你?南苑林的銀爪火鹿很是滋補身體,取其膽可驅寒生津,食其肉,可內驅爐火,滋補氣血,是武修大補之物。」
說到一半,褚楚兒看向身側的姬舞蝶,伸手介紹道:「為此,我可是特意請了幫手來。這位是姬舞蝶,北襄王之女,嘉柔郡主,為人弓馬嫻熟,武藝在身,此番前去,定能斬獲妖獸。」
「姬舞蝶,見過二皇子殿下。」
姬舞蝶平靜的聲音響起,不咸不淡地問了聲好。
楚景年瞥了她一眼,驕陽如火的紅衣,虛長一年,個頭初顯,眉宇間英姿颯爽,那展露無疑的鋒芒,怕是仰仗其父之威。
這就是北地王女?
看起來是個倔強性子。
都說女子心理年紀都要長男子七歲,這位卻不盡然。
身為質女,來到京城,卻絲毫不收斂自己的鋒芒,這么小就鋒芒畢露,日後必然招得麻煩無數。
惹不起惹不起。
楚景年心中剛定,要遠離此女,腦海再次出現「咔咔」的響聲,卦象推演,變化萬千,眼前浮現出一道文字。
【今日,你在景王府門口,看上了入京當質女的北襄王獨女,覺得可以利用,於是巧言令色,在南苑林圍獵一事上,大肆誇讚,惹得對方不滿。請謹言慎行,不要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由此得罪北襄王,可得八品機緣。】
這是要我不要當舔狗?
楚景年心中暗暗思忖道。
這聽起來好像沒什麼違和感啊。
但是汲取上一次的教訓,按照未來的提示做。
可是要完蛋的。
聽還是不聽呢?
一時間,楚景年有些糾結。
姬舞蝶此刻忍不住催促道:「殿下一句話,去還是不去,南苑林在午後申時閉園,眼下沒多少時間了。」
「難得與楚兒見上一面。既然如此,那就動身吧,順便散散心。」
楚景年點點頭,腦海卻在絞盡腦汁想著法子。
這次,沒有母親的幫助。
他又能指望誰呢?
......
南苑林,乃是皇家苑囿,因苑內有永定河穿過,形成大片湖泊沼澤,草木繁茂,異獸靈禽聚集,譬如豪豬、麋鹿、花蛇之類數不勝數,更有珍貴的妖獸圈養在其中,等待有能之士的獵取。
「咻!」
一道激烈的弓弦聲爆響而起,直接射殺了薄霧森林百米外的短腿黑野豬。
箭頭深深扎入野豬粗糙的皮膚之內,沒入半根有餘,看得出來,射箭之人氣力極大,一擊斃命,野豬甚至沒有反抗的空間。
「好箭!」
「想不到郡主的箭法如此出眾。」
「不愧是北襄王的女兒,定然是年少就跟隨北襄王征戰四方,襲殺過不少妖物。」
偌大的獵場之中,諸多宮中戍衛在不遠處望風,看到三個小孩在茂密的樹林中,忍不住對那位紅色大貂的少女表達出讚嘆之情。
楚景年掃了一眼仰頭得意,放下虎紋雕弓,等待誇耀的姬舞蝶,暗暗思忖。
此女莫不是天賦神力?
七歲能拉百斤強弓,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在大夏軍中,堪比一位將郎武官,能拉虎紋百斤雕弓的武人,可稱掌握一虎力。
一旁的褚楚兒卻是不吝嗇口中的誇讚,拍了拍可愛的白皙手掌:「不愧是搬血境後期,經歷了熬煉血肉和內臟,確實厲害!」
「這個年紀,搬血境......後期?」楚景年得知這個消息,又被震驚了一波。
武道六境:搬血、築基、金身、脫胎、外景、內景。
一境又分前、中、後、圓滿。
抵達搬血境,一般來說,就可以稱作是武者了。
只是七歲的武者,確實有點誇張。
凡是皇族子弟,祖宗的規矩是,三歲四歲識字念書,五歲熬身,六歲正骨,在那年的秋季,舉辦祭天大典,正式替新生代子弟摸骨,測量資質,自此踏入修行大門。
六境之上,還有神武之境。
神武一詞,取自《堯舜古經》,是人族的大神通之境,據說這個境界的武人,上天入海,滴血重生,無所不能。
只有覺醒體內神血者,才有望登神武。
所謂的摸骨,就是想看看,皇家子弟裡面有沒有誕生登頂神武的天驕。
姬舞蝶修行的第一年,還沒過完,就已經搬血後期了。
按照這個速度,在成年之前,就能成為內景高手,二十歲之前問鼎神武,妥妥的天驕模版!
關鍵是她還討厭自己。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味道。
像這種人,日後必然是自己的絆腳石啊。
她不會是未來自己的對手吧。
在楚景年的腦海里。
已經把姬舞蝶當做了假想敵。
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領到了反派劇本,看看再說。
一旁的下人將野豬抗到馬車上去,姬舞蝶見楚景年是唯一一個沒有恭維自己的傢伙,忍不住努嘴問起:
「殿下,剛剛那隻野豬跑的好快,你看到了沒。」
那一副快誇我的表情,不要太明顯。
姬舞蝶在怎麼樣,還是一個小孩子,所思所想,都比較簡單。
楚景年一眼看穿她想挨夸的心思。
念頭回到提示之上。
需要謹言慎行,不能得罪對方。
又不能太舔,真是太難了吧......
「我按照提示做了反而會錯,那我不做不就是了,反著來。」
楚景年有些肯定,又有些不確定。
反正照著做,肯定是沒好結果的。
不如賭一波,反著來。
楚景年極為平淡的點點頭,「看到了,勉強過得去,就是此地的獵物皆是凡品,若能斬殺異獸,才是真本事。」
「嘖,殿下的眼光真高啊。」
姬舞蝶像個小大人一般,臉色很快低沉了下去,似乎很不高興,嫌棄地看了一眼手裡的虎弓:「還不是這口弓的鍋,這虎紋弓雖好,但還是不如我父親的那把七星蛟虹,甚至不如北襄軍的磐石獵弩,朝廷是時候提高一下軍備咯。」
說著說著,她又試了試弓弦,輕易拉了個滿月,卻沒有搭箭,似乎意有所指,朝廷不過爾爾一樣。
楚景年看到她反而更不高興了,暗暗思忖,有些懊惱。
心底知道又得罪上了。
這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
按照提示做,會翻車,不按照提示做,更加翻車,真是造孽!
他這是被這個天殺的提示給坑了。
難不成,只能信一半,剩下的全部靠自己?
楚景年心中無語的時候,褚楚兒目送野豬的屍體遠去,則是隨口答道:「那肯定,七星蛟虹的弓身是用三首狂蛟的龍筋製成,搭配已經化龍逆鱗製成的箭頭,射殺過多少妖王,非神武境不能拉。一旦拉弓出箭,猶如天現皎月驚鴻,晚霞落暉。」
「這裡的獵物比較一般,也沒什麼難度,我們到深處去吧。」
褚楚兒的提議,很快被一旁的巡林校尉聽去,然後出言提醒道:「縣主大人,這裡的獵物還沒什麼威脅,但南苑林深處,恐怕就會有些危險了。」
「若是諸位殿下有個什麼閃失,末將難辭其咎。」
然而,王女姬舞蝶卻是不以為意道:「你們跟著就是了,這裡可是皇家園林,能有什麼危險?」
說完,一個人獨自朝前走去。
「我們也走吧~殿下。」
褚楚兒看向一側,十分順暢的拉著楚景年的手臂,朝深處走去。
那少女眉目傳出的親切笑意,讓楚景年見了有些懵。
這手是不是搭的有些自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