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冷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厲衍川身上。
男人不疾不徐,只長臂一伸,便輕易將身側的小傢伙摟到了懷裡。
「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子姜山山,雖然還不姓厲,但的確留著我的血,也是二叔公、七叔,你們最愛的……嫡長孫。」
他聲音低沉溫啞,眸光強勢又直白,順勢拿起陳河遞過來的零食放在山山手裡,語氣淡淡,似極不經意提及,「如今我名下所有的資產都在我兒子手裡。官方凍結的三萬塊,是我僅剩的財產,唔,這個月也快結束了,下個月開始,我自然會有另外十萬塊的零花錢。」
「零花……」
眾人瞠目結舌。
二叔公當堂拍桌,「厲衍川你瘋了嗎?這是厲家代代相傳的財富,你憑什麼轉讓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
「就是啊堂哥,你、你這樣做,是不是完全沒把我們厲家其他人放在眼裡?山山才四歲不到,他知道什麼?」
「他是厲家血脈,是我的繼承人。我如今身體欠佳、加之各位覺得我能力不足,應當引咎辭職。正好,提前將之交給我的繼承人,有何不可?」厲衍川低笑,某種不帶絲毫情緒,整個人淡淡的,仿佛這些事對他來說,再尋常不過。
殊不知,厲盛幾人都快瘋了!
他們都是旁支中的旁支,年紀也大,孩子更不成器,可這不影響他們覬覦厲氏集團。
偏偏老太太瞧中的雙胞胎里,有個性子急躁的厲繁!
這小子勝在父母不中用,老太太覺著他們不容易被長輩把持,這不正好符了他們的心愿。
把厲衍川趕走,心性未穩的厲繁,便是最好控制的那個。
偏偏……資產已經提前轉移,給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兒!
「我不同意!這簡直是兒戲!我絕不同意,他那么小懂什麼?難不成還指望著他來管理公司?」
「對,沒錯!厲衍川你這樣做,無非是還不願放權,你想繼續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
「那也比厲繁來的好?過來兩個月搞砸了四個項目,你們還敢讓他掌管厲氏集團?怕是要不了半年,整個公司都會倒閉。」
「說什麼呢!」
眾人急躁,爭論不止。
唯獨厲衍川安坐泰山,單手摟著山山,放任他看著如今荒誕的場面,自己則斜靠在椅背上,落在桌下的手,靜靜把玩著姜晚細軟的小手。
她的手很軟,皮膚也細緻,夜裡撫在自己身上時的滋味,流連忘返。
說起來,得找一趟顧展才是,昨天晚上他的發揮……的確失常。
「厲衍川,你要給大家一個說法?!」厲盛中氣十足開了口,「否則,他一個三歲小孩,萬一出點什麼意外,大家可不敢保證。」
被攪亂了心思的男人終於抬眸。
俊臉上的情緒驟然沉下,望向他的眼神陰鷙,連帶著氣息都跟著壓抑。
「你威脅我的孩子?」
一字一句,冷沉若冰。
厲衍川單手抱起山山,站了起來。
頎長的身軀佇在最前方,黑眸橫掃過所有人,上位者的氣息顯露,極其駭人!
「拿我孩子的安全威脅我,七叔,那我可就留不了你了。」
「陳河!」
他餘光望向一側,陳河立刻明白過來。
「厲盛副董事長,我手裡頭有一份五年前你負責項目的資料。項目總金額兩億,因為經營不善,倒虧一個億,共三個億的資金,最後只留下了半條不能使用的生產線。」
「好端端地提這些往事做什麼!」
「提交法務部,準備提起訴訟。」厲衍川手一揮,幾個字說出來,便已經讓人處理了乾淨。
「厲衍川,你瘋了吧?我不過是隨口一提,你怎麼能——放開我!」
「副董事長,公司已經報警,請您跟我們一塊過去配合調查。」
「放開我,放開——厲衍川,我可是你七叔!厲衍川!!!」
厲盛悽厲的聲音從會議室外傳來,漸行漸遠。
餘下的人臉色訕訕,各自都能察覺到對方眼底的恐慌。
就連二叔公的臉色都起了變化!
厲衍川還是那個厲衍川,他的手段一貫凌厲,這幾年他心氣不佳,竟是讓人誤以為老虎沒了牙。
殊不知,他從來沒變過。
因著厲盛口出狂言,竟敢威脅山山,厲衍川如今的果決,更甚當初!
「趁著今天大家都在,以此不如重新表決,同意我繼續擔任董事長的人,舉手。」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而後「嘩啦啦」地舉起了一長排。
「堂哥,你這樣,不公平!」厲繁極為的不滿,偏偏給他撐腰的厲盛被輕易解決,他現在是敢怒不敢言。
而厲衍川只是笑了笑,長指扣在桌上,輕敲了敲,「那麼,同意厲繁來擔任董事長的人,舉手。」
會議室一片安靜。
姜晚靜靜看著男人的側臉。
英俊衿貴,不可方物。
她頭一次見到厲衍川這樣殺伐果斷,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損失殺雞儆猴。
留下來的這些,哪怕背地裡還有什麼打算,如今也只能藏在心底,甚至他們還要好好想想,如何重新取信於厲衍川。
此刻她才終於知道,厲衍川商業天才的名號是如何得來。
「既然如此,那麼本人,將繼續掌管厲氏集團。陳河,名單上的人安排一下,年後我會一個個約談。」
「至於和長石資本的事,我自有方案。都干好自己的活,這樣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他冷冷甩下一個字,單手抱起了山山,身邊還仔細牽著姜晚,大步流星離開了會議室。
把山山放下,他便直接癱靠在沙發上,按著眉心。
姜晚心一緊,「怎麼了?又頭疼了嗎?」
「……一點點。」厲衍川順勢將她圈住,高大的身軀整個朝她身上靠了過去,腦袋擱在懷裡來回磨蹭了幾下。
溫軟舒適,好像緊繃的太陽穴都緩解了些。
「我給你按按。」
細潤的指尖落在頭上,姜晚動作很輕,似還當真特意學過手法,竟是難得的舒服。
他逐漸放緩下來,索性躺在了姜晚腿上。
抬起頭,望見女孩緋色乾淨的臉頰,在四下靜謐的辦公室里,有種別樣的寧靜。
「厲太太。」
他忽然喚她,嗓音好沉好沉。
姜晚「嗯」了一聲,低頭看他,便正撞見男人如墨漆黑的眸底,「力道重了?」
「沒……很合適。我們倆一貫最合適。」厲衍川輕輕摩挲著她的腰,俊臉溫淡,突兀地笑了一下,「你現在可要對我負責,不能拋棄我。不然,我會活不下去。」
「說的什麼。」
他嗓音悶悶的,眸光卻格外認真。
「你忘了?我的財產都轉到了山山名下,他是未成年並不擁有處置這些東西的權利。所以其實,應該說在他監護人名下。」
姜晚怔住。
她倒現在才突然反應過來。
「合著……現在那些東西全部都在我名下?」
「當然,你現在是海城首富。下一次福布斯榜單更新,就會看到你的名字。」厲衍川環抱著她,蹭了蹭撒嬌,嗓音埋在她肩頸里,格外的悶沉。
「所以你要對我負責了,身價千億的富婆。」
「這……」姜晚推了推他,捂著臉,仍舊擋不住唇角的笑意。
媽耶!!
幸福來得有點太突然了吧?
「那我豈不是……如果不跟你復婚的話,這筆錢,就只屬於我和山山。」
那天下之大,這輩子都不用發愁了!
「不要吧?」厲衍川突生危機感,纏她更緊了些,呼吸幾乎要貼上去了,俯身湊在她面前,「你不要我的話,我真是一文不名,活不下去的。」
「我可從沒答應你復婚。」姜晚唇瓣噙著笑。
突然有種大權在握的感覺。
該說不說,感覺真是好啊!!!
「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
「厲總,夫人,這是先前準備的補充協議,夫人是小少爺的監護人,按理也要實名簽字的。」
陳河捧著厚厚的一沓文件進來,放在姜晚面前。
「簽好的話您叫我,我再拿去過一遍公證。」
「好。」
姜晚覺得,自己還是很愛錢的,尤其是這麼大一筆錢。
便帶著山山坐在一旁慢慢簽字。
說實話,都簽的有些累了。
回頭,看見厲衍川坐在辦公桌後認真嚴肅的面龐,絡繹不絕從外面進來的人,被他訓斥或低聲交代幾句。
其實所有人都在觀望他如何解決對長石資本的危機。
姜晚不曾置喙,因為她一經發現了,厲衍川從頭到尾都不曾為這件事擔憂過。
他成竹在胸。
而後不久,長石資本陷入剽竊風波的新聞出來,證實了這一點。
……
是夜。
厲衍川第三次證明自己後,望著懷裡疲憊到要昏過去的女人,才終於偃旗息鼓。
他伸出的手臂舒展,順勢攬住姜晚的細腰,將她困在懷裡。
指腹摩挲著她微微浸潤了汗漬的背脊,聽見極細的嗓音,「別鬧了,太累。」
姜晚皺著眉,已是疲乏到連眼睛都掀不開。
那日他剛出院就非要同房,藥物作用下發揮不好,導致厲衍川記了足足三天。
這三日他幾乎是硬憋著,非是找顧展評估過身體條件之後,才終於在今晚一頓進補後,這才決定證明自己。
「抱抱而已,不做什麼了。」
他也累了。
畢竟馬上就三十的年紀,未來日子還長,更要知道節制,保養好自己才是。
厲衍川垂眸看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個憐惜的吻,唇瓣勾出點點笑意,俯身低頭湊在她耳邊。
「明天去復婚好不好,嗯?」
姜晚沒搭理他。
她快睡著了。
男人一時有些不高興,換了個姿勢,手還圈著她,試圖去拿煙和打火機。
「厲衍川。」
姜晚掀開了眸,「別在臥室抽菸。」
「……好。」他如今總是聽話,姜晚說不喜歡,便不抽,只摸著那隻煙,也不點燃,純解解癮似的。
望著她,低低沉沉地笑,「所以,你同意嗎?」
「姜小姐……我可是全部家當都給你了。你不負責的話,也忒薄情。」
她還薄情?
姜晚輕拍開他的手,嗔了一眼,「明天民政局也沒上班,你急什麼?」
這男人猴急到,生怕她下一刻就會跑似的。
她單手捧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眉目微微挑了一下,「過陣子吧,看你的表現了,厲先生。」
姜晚翻身過去睡覺。
她的確是被折騰的累了。
可不久,外頭響起了一陣陣車子喧鬧的聲音。
管家「叩叩叩」的在外面敲門,「先生,徐女士到了,她鬧著要見您,說如果見不到,就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剛睡下不久。」
竟然是徐知來了?
姜晚半夢半醒的,聽見頭頂響起男人溫沉的嗓音。
「讓她在會客室等著。」
而後耳邊窸窸窣窣一陣響,顯然是厲衍川在穿衣服。
她拉了拉他的手,「要我一起嗎?」
「沒事,你乖乖睡,很快就解決了。」男人隨意套上衣服,俯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輕拍了拍她,「乖。」
許是他嗓音總沉啞的好聽,姜晚竟覺著異常安心,迷迷糊糊就要睡著過去。
好半晌,才又聽到樓下有些動靜,猛地驚醒。
……
「厲衍川你六親不認!我可是你親媽!」
「十月懷胎生你下來,養你到五歲,你連一點恩情都不記?你就這麼逼我,盼著我去死嗎?」
徐知深夜到訪,已是因為被逼到絕路,不得已而為知。
她籌謀許多年,才於兩個月前回到海城,就是想奪下厲氏集團的市場,想告訴所有人,她徐知當初嫁入厲家,是低嫁,她拋棄孩子離開,是她有遠見!
可偏偏,她生出的厲衍川,這個極其優秀,在商業天賦上遠勝於她!
「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一早相安無事,不來針對我,這些事統統不會發生。」比起徐知的激動,厲衍川站立在一側,面容格外冷靜。
「你利用我的設計——你的女助理,她給我的資料全部有問題!厲衍川,你也太有心計,竟還會將計就計。」
姜晚聽到這裡才終於明白,那天一早看見白晴禾氣沖沖離開公司,原是厲衍川一步棋。
「我無意將你逼到絕路,趁現在收手,離開海城,你的損失,三五年內也能補回來。」
「我為什麼要走?海城也是我的家!你是我的兒子,我老了,來找你有什麼不對?」
「你來找我的方式,就是設計我的妻子,聯合七叔、二叔公一起,將我逼走?那你的母愛,也真挺特殊。」
「你其實恨我,厲衍川,你恨我拋棄了你對不對?」
男人沉默。
徐知一時也無話可說。
她抬起頭,看見了門邊的姜晚。
「那她呢?難道她就不曾拋棄過你?她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