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皇扶搖天?!
聽到這個名字,李修儒、左擎天的面色皆是一變,甚至比認出黑山老妖之名時,還要更加震驚。
畢竟,桑皇扶搖天不比已然衰落的幽游夜摩天,勢力之廣大,即便是遍數魔門五支,也是首屈一指。
甚至有很多人都認為,哪怕是最為神秘的中央他化自在天,亦未必比得上如今的桑皇扶搖天。
是以,聽到這個名字,李修儒和左擎天才會這般震撼。
敖崢嶸心思更為深沉,從這件事中品出了更多的意味。
這黑山老妖不過是出身南支的破落戶,又是從哪裡學來的東支大法傳承?
難不成幽游夜摩天的崛起,背後還有那位魔門第一人的授意?
一個幽游夜摩天,他們海境龍宮應付起來,還不算是太艱難。
但若是再加桑皇扶搖天,再加昔日曾截斷中原龍脈的魔門第一人,那就截然不同了。
黑山老妖自然不會和他們解釋這其中始末,只是一味催動自己的法寶。
這株碧綠槐樹自現身後,便不斷生長,宛如要支天柱地,高聳入雲。
不多時,原本巍峨挺拔、蜿蜒聯綿的陰山,竟然完全處於槐樹枝葉的蔭庇下。
純青色的乙木精氣四溢而出,令山中的冤魂、厲鬼、凶靈如得大補,法力大增。
就連黑山老妖身上燃燒的魔焰,旗幡鼓盪出的陰風,亦是威勢大漲,竟然要反過來吞噬徐行的十陽金焰。
這槐木不僅能滋養陰靈,本身亦是極具乙木精氣的草木精怪,木生火,自然更能助長火威。
徐行見狀,心頭也有些驚訝。
雖然比較功行,黑山老妖尚要遜色他一籌,「玄陰黑煞魔火」這門神通,亦比不上他糅合了多門武學真意的十陽金焰。
但一旦有了法寶的加持,這老妖的神通手段,可說是呈幾何倍數增長。
他也是第一次意識到,此界高手一旦有了對應自身神通的法寶,能夠發揮出怎樣的戰力。
相比起黑山老妖,敖崢嶸雖然也有好幾件奇珍異寶,卻畢竟是走的上古神魔大道,論應用之妙,遠遠不如前者。
黑山老妖雖是占據上風,可心頭卻沒有絲毫喜意,反倒是一片沉痛。
他那道友乃是槐樹成道,若是能夠將之祭煉成本命法寶,為自家陰山的一處蓄鬼寶地,定然會大大增益「紂絕陰天秘籙」的修行。
而如今祭煉尚未大成,就不得不將之請出來克敵,此前數十年苦功可說是功虧一簣。
除此之外,那一滴幽綠鬼血,更是關乎黑山老妖道基的根本之物,類似修行人的本命精元,饒是以他的修為,也不過只凝聚出來八滴而已。
唯一令黑山老妖稍感欣慰的是,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後,效果還算是頗為可觀。
一時間,黑煙濃郁如銅牆鐵壁,充斥天地,四野盡成鬼蜮,好似萬千凶靈潛身其中,駕馭呼嘯陰風、縈繞凶戾魔焰,朝徐行以及他身後的古廟衝擊而去。
如今哪怕是以敖崢嶸的目力,亦看不清徐行的情況,神念更是被壓制到只能探查數丈。
——對真人級數的強者來說,這已無異於盲人。
李修儒手中的「計都隱曜劍符」感應到危險,無窮劍氣應機而動。
這劍符不愧是劍宗重寶,氣勢竟然比陰靈凶鬼還要更為橫暴,劍光劍氣只一閃,便以慘烈殺氣、凌冽劍意,盪盡廟前群鬼。
就算是黑山老妖,感應到此處動靜,也不由得驚了一驚。
不過——那也只是稍微而已。
「計都隱曜劍符」雖是有藏影匿形之能,可一旦全力發動劍氣,這般奇能亦難以維持,所以黑山老妖如今能夠探知到古廟三人的底細。
他此前見徐行劍術了得,本以為在廟中,還有另一位真人劍修潛藏,等待時機,不曾想,原來只是個手持重寶的稚童而已。
唯有敖崢嶸,倒還勉強算是個威脅。
李修儒也很快發現,按這樣的方式,他根本支撐不了太久。
這些鬼物雖然是不同的個體,但是在「紂絕陰天秘籙」的法力下,卻可以在神魂層面連成一體,形成一片光影交錯的浪潮,一浪未平,一浪又起,永無止境。
其威力也隨著新的鬼物加入,變得越來越可怖,要是再這麼下去,即便是「計都隱曜劍符」也只會被耗盡劍氣,落入這老妖手中。
但就在這時,萬鬼群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那聲音初聽極為悠揚,卻是越來越激越、渾厚,就像是銅錐撞洪鐘,且越撞越快。
又見一道金光隨鐘聲盪開,遍照無礙。
雖然同為燦金色,但這一次的金光,全無「十陽金焰」的熾盛熱力,反倒給人以一種光明無量、映照十方的澄澈之感。
敖崢嶸雖然仍是在古廟中,承受著陰靈鬼物的沖刷,可在聽到鐘聲,感受到這道光明時,卻頓感神念不再受制。
卻見徐行盤坐虛空,手捏大日如來法界印,「洗墨鯤鋒」懸於腦後,通體燦金,溢散出一圈明光。
在光明映照下,徐行的體魄宛如琉璃水晶,晶瑩剔透,讓所有人都能清楚地透過衣衫,看到他的五臟,以及端坐其中的佛陀。
正是毗盧遮那佛、東方阿閦佛、西方阿彌陀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
此界由於玄武星力稀薄,難以接引,反倒是讓徐行能夠將「五臟廟」中蘊含的五方佛真意,盡情釋放出來。
其實對待無有實體的陰靈鬼物,徐行只需放出純陽拳意便可。
不過他還需庇佑古廟眾人,以及山下那些村民,那麼直擊性靈根本,洗滌神魂源頭的佛光,就是最好的手段。
徐行當日煉化戰神殿時,亦從這被密宗寄予厚望的「香格里拉」中,攫取了足夠多的佛法體悟。
所以,他如今一出手,威力比之此前更是要強出不知多少。
佛意滌盪數里,遍照無礙,此前以火勁衍生的朵朵金蓮,亦徹底化作清淨蓮花,要引眾鬼物開悟,往生六道。
徐行只是顯化五方佛法相,被黑山老妖驅使的眾多鬼物,便在佛光中湮滅了足足兩成,就連其人道基顯化的陰山,亦有些動盪搖晃。
這還是因為有槐樹的庇佑,如若不然,情況更是慘不忍睹。
黑山老妖這一次,幾乎克制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只覺得眼前這小子簡直是邪門至極。
所學駁雜倒也罷了,這天下間也不是沒有通曉百家的人物,可他怎麼連道基都能如此千變萬化?
此界修行,無論是什麼流派,都極為注重道基的純度,哪怕是魔門也不例外。
只因道基稍有不純,便難以上合與所學功法相對應的天地大道。
為何散修在此界地位低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這種真統正傳,見什麼學什麼,自然難以得見大道。
雖然明知荒謬,黑山老妖還是不禁懷疑,難不成,這根本就是一位來自星海深處,剛剛破界降臨的自在天魔?
就在他心神震動間,忽見眼前那人站起身來,拂袖一掃,袖中滴溜溜地轉出來一面黑白二氣交織的古鏡。
古鏡只是一亮,徐行便消失在了原地,就此不知所蹤。
黑山老妖雖然還沒有把幽游夜摩天中,最負盛名的虛空神通、「九幽十獄冥遁法」練到貫通陰陽,遊走幽冥的上乘境地,卻也學會些皮毛。
因此,他能感虛空波動,並藉助法器、法壇,進行短距離的虛空挪移。
如若不然,他也不能從燕赤霞劍下逃出生天。
可這一次,黑山老妖卻只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虛空波動,卻完全不知道徐行去了哪裡,又會從何處出現。
——這到底是什麼神通?!
這個念頭剛浮現於黑山老妖的腦海中,答案便以一種,他不能接受的方式,出現於這老魔的面前。
只因有一道神念,從他身後那株大樹的樹冠處傳來。
「神通雖是粗淺,法寶倒是不錯。」
言語落定,黑山老妖便覺一條極為銳利的劍氣,從身後狂猛殺至,陰山周遭的萬千陰靈、黑煙魔氣竟不能為之稍阻!
他勉力揮舞旗幡,鼓盪出一團「九幽冥風」,可「九幽冥風」連帶著旗幡本身,都被輕而易舉地撕裂。
刺啦一聲,黑山老妖的胸腹,便被洗墨鯤鋒徹底洞穿。
他雖是痛苦至極,臉上卻依然顯現出猙獰瘋狂的神色,一手按住胸前的洗墨鯤鋒,一手探出,抓向徐行,怒嘯道:
「小子狂妄,找死!」
其實,在被洗墨鯤鋒貫體剎那,黑山老妖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痛苦憤怒,反倒是一種意料之外的狂喜。
黑山老妖雖是鬼物成道,卻藉助這異種槐樹的乙木精氣,練成了桑皇扶搖天中,一門陰毒狠辣的「長生鍊形大法」,法身凝練至極,更異常堅固。
所以,如今他即便是遭「洗墨鯤鋒」貫體,亦不算是危及性命,反倒是可以藉助這具法體,牽制住「洗墨鯤鋒」,令徐行少一件趁手法寶。
這亦是他隱藏已久的底牌,一般來說,鬼物成道的修士,沒有肉身這度世寶筏的庇佑,陰靈本體便是最脆弱的一點。
黑山老妖便是將計就計,把陰靈魂魄祭煉到堪比尋常修士肉身,甚至更勝一籌的地步,以此來為自己製造戰機。
這一掌打出去,好似整個陰山都要翻覆過來,無窮鬼物都投身掌中,被黑山老妖煉化為法力,助長這一掌的威力。
槐樹更是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碧綠霞光,將方圓數十里,都盡數染成一片青碧世界。
黑山老妖的手掌打到徐行頭頂時,已經大有兩三畝,好似要遮天蔽日,掌心鼓盪陰風,五指縈繞玄陰魔焰,顯然已將畢生所學神通,都已融入其中。
古廟中,李修儒看到這一掌,亦感到呼吸一滯,即便有「計都隱曜劍符」在手,他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否在如此強悍的一掌前生還。
敖崢嶸面色亦是肅然起來,他看得出來,黑山老妖這一擊,已是完全的拼命範疇,論威力也幾乎觸及了真人境界的極限。
若是易地而處,換自己上陣,八太子感覺自己也只能憑藉「鎮海印」的靈機,稍作抵禦,削弱魔焰之力,再拼肉身硬抗。
至於頂不頂得住,敖崢嶸亦沒有把握。
他也是直到此時才知道,叔父為何總說,自己若是獨自出門闖蕩,遇上魔門真統正傳,最好還是避其鋒芒。
這群老魔頭的手段,的確是詭秘莫測,威力無窮。
可面對如此強悍的一擊,徐行卻仍是不閃不避,目光灼灼,昂首挺立,嗤笑道:
「和我玩拳掌?!」
言語落定,他亦握拳、揮臂、直擊!
剎那間,陽剛氣血噴薄湧出,混雜著十陽金焰,宛如從萬載火山中噴發出來的熔漿巨柱,直衝雲霄。
這一拳打出去,仿佛徹底點燃了天空,將碧綠光澤盡數遮蔽,換作一片金紅。
黑山老妖只覺得,朝自己出拳的,並非是徐行這個血肉之軀的凡人,而是一尊崛起於凡塵,要踏碎凌霄、顛覆天庭統治的戰神!
這正是徐行從鐵木真手中學來的「戰神圖錄」,如今這不屈戰神的拳意、拳勢、拳神,在他手中,還要更勝鐵木真當日。
且是遠勝!
以鬼物陰靈為燃料,輔以玄陰法力的巨掌,又如何抵得過這至陽至剛、霸道無倫的拳頭?
只一碰,黑山老妖的右掌便潰散於無形,縈繞全身的黑煙、黑霧、魔火,都在頃刻間爆散開來,露出一具高大白骨。
那便是黑山老妖生前的屍骸,只是經過數百年祭煉後,已成了神魂的一處居所。
若是他能將「長生鍊形大法」練到最高境界,便可令白骨生肌,化為駐世法身,徹底踏入大真人境界。
只不過在徐行一拳之下,這也成了絕不可能的奢望,「鍊形大法」未成,又遭十陽金焰焚燒,黑山老妖已是十死無生。
即便是桑皇扶搖天那位,曾經立志要篡奪青帝尊位、執掌人間草木枯榮的道主親臨,也絕救不了他。
只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黑山老妖卻不再猙獰瘋狂,面容更浮現出詭異的平靜,仿佛他要去的不是無間地獄,而是命中注定的歸宿。
這老魔頭承受著十陽金焰的焚燒,竟是抬起頭,朝著一片金紅的天際,雙手合十,以一種徐行不曾見過的虔誠,口中念念有詞,祈禱起來。
緊接著,同樣的祈禱聲,竟然從山腳那片村落中響起,這不是用嗓音發出來的祈禱,而是神魂共鳴、神念凝聚而成。
經過一場大戰,這數百名村民,竟然無一甦醒,也無人受傷。
不只是徐行在分心護持這些村民,就連黑山老妖在動手時,亦極其小心,生怕傷到這些村民分毫。
直到現在,黑山老妖所作所為的真意,才真正顯露出來——這些村民身上,果然有古怪!
這神念聚成、虔誠已極的祈禱,好似果然上感於天、下感於地,令神靈亦有所知。
於是,遠方天穹上,忽地亮起一點微弱的星光,這光芒雖是稍顯暗淡,可眾人仍能看得清楚,那是一條赤紅長氣,橫亘長空,倏然遠去。
李修儒手中的「計都隱曜劍符」忽地劇烈顫動起來。
那不是躍躍欲試的興奮躁動,是因看見了某種位格更在自己之上存在,從而顫抖、戰慄。
計都固然是凶星,但是比起方才那顆一閃即逝的凶星,差距仍是不可以道里計。
李修儒、敖崢嶸都很清楚,那是主殺伐、災禍的諸多星象中,最為兇殘暴戾的一種。
名為——蚩尤旗!
四方無雲,獨有雲如旌旗,其下兵起。
蚩尤旗方現世,徐行就感覺到一種強烈危機感。黑山老妖道基所化的陰山深處,忽地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黑山老妖,以及那數百民眾的神念、神意,乃至神魂本身,都好似被這個小點,在剎那間吞噬。
並且這種吞噬,持續的時間極其短,就算是以徐行的神意修為,都無法捕捉這些神魂究竟去了何處,更是難以阻止。
敖崢嶸面色劇變,狂呼道:
「這是獻祭喚魔之術!」
天魔一族本就來自域外,乃無量星海中的霸主,五方魔教通用的大法中,就有一項喚魔大法,可以跨越寰宇虛空,召喚魔頭,降臨此界。
這喚魔大法雖是魔道基礎,卻是妙用無窮,既可以引來諸天魔頭,煉製成種種魔寶,或者是修煉神通術法,也可以獻祭自身精元神魂,喚來大魔降世,與敵同亡、玉石俱焚。
只不過,想要引來真正的天魔,亦非是易事,最起碼以黑山老妖真人境界的修為,並無可能。
可眼前這蚩尤旗的星象,卻充分說明,來者定然是一位在天魔族中極有地位的天魔,甚至有可能是堪比真仙的魔主級數!
這怎有可能?!
眾人驚駭間,卻見從那黑點中,浮現出一抹倩影。
她約莫二八年歲,披著一襲藍色紗裙,雪白肌膚若隱若現,即便雙目緊閉,亦是愁容幽怨,我見猶憐,只是形體虛淡,顯然是陰靈鬼物之屬。
徐行等人只是一見,便發現她的面容,赫然與古廟中那尊神像如出一轍!
這陰靈少女的鬼氣,亦與神像殘留的鬼氣相符合,並且她身上亦縈繞著香火願力的氣息。
很顯然,這位少女,便是村民們曾經崇拜的神靈。
黑山老妖的神魂,以及那數百村民的生魂,都是指向那黑點,可黑點中,竟然只出現了這麼一名少女陰靈。
難道說,她便是黑山老妖要召喚的魔頭?
眼前這樣的景象,即便是博學多識的敖崢嶸,亦不知道究竟,只能沉吟不語。
左擎天、李修儒則是齊齊鬆了一口氣,只當黑山老妖的喚魔大法並未功成。
其實,這樣的結果才算是正常,喚魔大法要從重重星海中,召來魔頭,自然是耗費甚多,且要遵循儀軌,有種種禁忌。
稍有不慎,喚魔失敗已算是最好的結果,制魔不成,反被天魔染化,淪為眷族的例子更是屢見不鮮。
是以,哪怕是真人境界的魔門強者要施法喚魔,也要做足萬全準備。
不說布置可以加深與星空彼岸聯繫的陣法,煉製奴役天魔的法寶,至少也要擺一座看得過去的法壇才是。
似黑山老妖這般,在臨死前才施展喚魔大法,想要請降天魔為自己復仇的魔門真人,就算獻祭神魂,也至少有九成九都是徒勞無功。
徐行剛剛感覺到的危機感,也在這少女現身後,漸漸淡去。
他雖是不明所以,卻也沒有耽擱時間,而是一邊打掃戰場,一邊觀察這少女的反應。
黑山老妖死後,留下來最有價值的法寶,自然便是那一株大槐樹。
這大槐樹的前身,乃是一株修行足有數千年的草木精怪,得了東方天魔點化,才得以開靈,拜入桑皇扶搖天,得傳正法,成為真統弟子,法力極是雄渾。
只不過,黑山老妖的「玄陰黑煞魔焰」,不止克制劍修飛劍,亦極其針對桑皇扶搖天的太乙東華傳承,才在鬥法中落敗,被抽了生魂,只留下來這麼一具軀體。
徐行雖是不練鬼修大法,卻也修行五行大道,這內蘊乙木精氣的樹身,對他來說,亦是難得的大補之物,足可增益修行。
除此之外,黑山老妖的陰山,雖然是道基所凝,亦是有不少法寶作為補充,他手上那杆能引「九幽冥風」的旗幡,也是一件異寶。
現如今,這些法寶,便統統進了徐行的口袋,令他不由得喜上眉梢。
徐行此前經歷的世界,唯一能從對手屍體上繳獲的,也只有神兵和秘籍。
可他本來就是煉體武者,神兵不過是錦上添花,而比起從秘籍中學武,他還是更喜歡在生死搏殺中,體悟對手的武道精髓。
現在這個世界,則是截然不同。
徐行殺了一頭龍鯨,便獲得了可以練成「洗墨鯤鋒」的骸骨,宰了個老魔,又繳獲這麼多寶物,甚至可以增益修行。
好啊,實在是好。
這樣的感覺,甚至讓他回憶起,在大明王朝時期,和陸竹結伴遊歷北方,從各種攔路賊寇,乃至橫暴武人手中,賺取錢糧的日子。
到最後,徐行甚至連黑山老妖的屍骸都沒放過,他雖然不知道這老魔修行了「長生鍊形法」,卻也感覺得出來,這骨頭極為堅韌。
左右「洗墨鯤鋒」也是骸骨練成,等把這老妖的骨頭再煉一煉,也可融入其中,令此劍的本質更為渾厚。
等到徐行打掃完戰場,清點了收穫後,那陰靈少女猶自未醒,
這陰靈少女畢竟來歷不明,徐行也不敢貿然把她放進自己的「真武昊天鏡」中,便乾脆把她塞到有滋養鬼物之能的大槐樹中,再放到袖子裡。
至於其餘寶材,徐行則沒那麼多講究,一股腦打包塞進了「真武昊天鏡」里。
只不過,短暫的喜悅後,徐行轉過頭,看向那已無絲毫生機的村落,還是不禁長長嘆出一口鬱氣。
雖然早在來到古廟前,敖崢嶸就曾告訴他,這些村民一定有古怪,只怕根本救不出來。
就算救出來了,他們縱為真人修士,也不可能帶著數百人,橫穿這個魔潮肆虐的世界,把這群凡人送到青城劍宗、亢龍宮等願意庇護凡人的大宗境內。
可即便如此,親眼見到這麼多人,在自己面前被人施法奪去了神魂,徐行還是從心底里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快。
雖然修為日深,甚至已經脫離了肉體凡胎、血肉之軀的範疇,逐漸接近傳說中的仙人,但徐行對這些昔日同族,仍是抱有善意,不吝關懷。
他本就是從凡人一步步走來,又經過了一次轉世重生,清楚生命本身擁有無窮可能性。
所以,徐行自然無比厭惡這群魔頭舉手抬足間那種視人為豬羊牲畜,甚至是修行耗材,肆意宰殺抽魂、煉化精元的做派。
徐行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實力和位置,都有比較清晰的認知,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以他如今的修為,根本還難以動搖大局。
但不爽就是不爽,不快就是不快。
這樣的不爽正驅使著他,儘快去增益修為,早日達到能夠動搖天下局勢的地步,以及——殺盡這群讓他不快,讓他厭惡的魔崽子!
徐行收取完法寶後,念及此處,拂袖一掃,向山下村落,灑出去一片十陽金焰,將這些村民的屍骨焚燒殆盡。
在這個世界,即便是沒了魂魄的屍體,也可以被魔門大法利用起來,修行種種詭秘神通。
徐行雖然沒能救下他們,至少可以讓這些人有一個清清白白的死,徹底解脫。
做完這一切後,他又化作一抹劍光,落到古廟中。
左擎天、李修儒也看到了徐行方才的所作所為,各自對視一眼,對這位海境貴客,有了更深的認知。
左擎天沉默了會兒,才道:
「徐兄,做得好。」
李修儒看著那座在火焰中,逐漸灰飛煙滅的村落,不由得紅了眼眶,卻也只是握緊雙拳,面露堅毅神情,對徐行抱拳,並未多說。
敖崢嶸畢竟非是人族,對這些凡人的歸宿也並不上心,只是看徐行面色不虞,才沒有說話,識趣地退到一邊。
不過,看著徐行臉上那自己從未見過的神情,敖崢嶸不由得想到他先前說過的話,心中又有些懷疑。
——俗話說,物傷其類,死了一群凡人,前輩便露出如此模樣,莫非他真是人族?
不過敖崢嶸想了想,還是覺得這個猜測不靠譜,畢竟親近人族的大妖,也不是沒有。
青城山那頭秉承陰陽大道而生,天生便有無窮神力的鎮山神獸,不就是親近人族的大妖?
想來,前輩應當也是這等一人成一族的天地異種,左右沒有血脈相連的族類,倒也不妨把天生靈慧的人族當成自己的同類。
敖崢嶸在心裡想出來一個合理的解釋後,又見那村落已經被徹底燒成一片白地,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前輩,方才那天象,以及後來出現的鬼物,到是讓小龍想到一件,曾經從叔父口中聽見過的魔門隱秘。」
這一下,不只是徐行來了興致,左擎天、李修儒也轉頭過來,看向這位龍宮八太子。
敖崢嶸頓了下,才道:
「叔父曾經說過,在魔門內部,存在著一個『七世怨侶』的傳說,似乎與魔門自古崇拜的魔星有所關聯。
至於更多內容,叔父也是語焉不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清楚內情,還是沒有告訴我。」
聽到七世怨侶四個字,徐行亦沉吟不語。
他雖然不知道和「喚魔大法」相關的事,卻也從黑山老妖的舉止中,看出來最後的召喚,和老魔在此處的布置,應當是息息相關。
黑山老妖之所以死戰不退,多半也是因為這座古廟,那麼他最後的祈禱,也該與之有關。
那麼此人在此經營已久,即便是召喚失敗,也該有些別的動靜才會,怎麼會死得這般無聲無息?
敖崢嶸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選擇道出這個,連他自己,甚至是他叔父都不知真假的隱秘。
徐行聽完後,想了想,還是笑道:
「看來,無論是為了什麼,我們都得走一趟安南,親身拜會這位錢塘龍君了。」
李修儒聞言,轉過頭來,看向兩人,有些憂心地問道:
「兩位,單看這黑山老妖的凶威,就知道魔門南支這些年來,只怕已恢復了元氣,你們當真不先迴轉海境,搬些救兵?」
李修儒所說之事,也正是敖崢嶸心頭所想,不過搬救兵一事,縱然他八太子做得出來,龍宮也是無兵可用矣。
如今的龍宮,除了他和錢塘龍君外,其餘所有修行到真人境界的水族,都曾領受過天籙,根基也因此動盪。
這些水族強者留在海境,還能依託無垠大海,以及龍宮重寶發動「滄海真水大陣」,可若是貿然上岸,只怕但凡遇到個類似黑山老妖這樣的老魔頭,都是大事不妙矣。
只不過,縱然李修儒乃是青城劍宗的真傳,敖崢嶸亦不能如實相告,只是笑了笑,自信道:
「憑我和前輩兩人的實力,再加我那位叔父,不要說是收拾涇陽王,就算是收拾魔門南支,想也不算問題。」
李修儒本想說些什麼,卻注意到左擎天的投來的眼神。
李修儒雖是出身青城劍宗,但卻並無倨傲之氣,待人更是謙和有禮。
在和左擎天結伴而行這段路途中,他也極為認可這位老江湖的判斷,故而並沒有再說,只是對敖崢嶸頷首道:
「既然八太子有此自信,那我和左前輩,便與你們一道同行。」
李修儒、左擎天本就是為了友人,才來海境搬救兵,如今既然得了兩名強援,自然想要儘快回到安南地界,救柳毅脫出險境。
敖崢嶸看了看兩人,尤其是看了看李修儒手上的「計都隱曜劍符」,才有些勉強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劍道修行與玄門修行類似,只不過一個是要凝練法符,一個則是要把根基,經過千錘百鍊,鍛打成無堅不摧、至精至純的劍胎。
結成劍胎的劍修,便等同於玄門所言的羽士,而李修儒如今只不過是剛剛凝結「假胎」,距離羽士境界都尚差半步。
至於左擎天,不過是一介散修術士,戰力只怕更為低微。
所以,即便兩人握有「計都隱曜劍符」這樣的重寶,敖崢嶸從心底里,亦不贊同他們參與此事。
畢竟法寶只是法寶,終究是要人來駕馭。
遠的不談,就說方才之事,若不是他和徐行在側,一個黑山老妖,就足以憑無窮鬼物,耗盡「計都隱曜劍符」的劍氣,殺人奪寶。
不過敖崢嶸轉念一想,卻想到另一件事。
他和徐行方才最為苦惱的,就是如何穿越魔潮,抵達安南。最安全的辦法,當然是一路隱藏身份,潛入過去。
可這樣就不免拖慢路途,而有藏影潛行之能的「計都隱曜劍符」,卻剛好能夠幫他們解決這個大麻煩。
正因如此,敖崢嶸才會同兩人加入,徐行也沒有拒絕他們,只是點頭道:
「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要請教兩位。」
敖崢嶸雖是家學淵源、見識廣博,可畢竟自魔劫後,便始終窩在龍宮打熬氣力,足不出戶。
所以,這位八太子是只知往事,對近來的天下大事並不清楚,如若不然,他也不會認不出黑山老妖。
並且徐行對散修道途,以及左擎天身負的傳承,亦頗感興趣,這些消息和情報,自然也不在敖崢嶸的涉獵範圍內。
如今和兩人一道同行,也正好一探究竟。
得到同意後,李修儒便將「計都隱曜劍符」展開,化為一團雲氣,籠罩四人身軀,飛騰而起,一路跨越崇山峻岭、密林沼澤,向西方飛去。
在這個過程中,徐行則開始研究起手上的大槐樹,以及寄居於槐樹中的陰靈少女。
他想起敖崢嶸方才的驚呼,知道手上這株大樹,亦是來自於五方魔教,且是東方桑皇扶搖天。
只不過,不同於黑山老妖身上那極其濃郁的濁氣、煞氣、陰氣,徐行從這株槐樹上,只感受到帶著濃郁生機的乙木精氣,以及淡淡的陰氣。
並且這陰氣亦是來自於黑山老妖,與槐樹本身無關。
換言之,在徐行眼中這根本就是一株天地奇珍,本該和魔教扯不上半點關係。
聽到這個問題,敖崢嶸卻笑了笑,解釋道:
「天行有常,物過盛則當殺,一味地生長繁衍,亦是一種魔道。」
聽到這個說法,徐行若有所思,敖崢嶸看著那株大槐樹,卻目露奇光,感慨道:
「這黑山老妖,竟然敢殺桑皇扶搖天的弟子,奪取東支的大法傳承,果真是膽大包天。」
敖崢嶸一開始,還以為黑山老妖是和桑皇扶搖天中的老怪物有所勾結,才得了傳承。
只不過,當他近距離一看這大槐樹後,便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這槐樹明顯是草木精怪,身上還有修煉桑皇扶搖天大法的痕跡,只是被人抽取了生魂,才淪落至此。
很顯然,黑山老妖就是從它身上,奪來的傳承。
只不過這個發現,倒是讓敖崢嶸更為震撼。
別的傳承倒也罷了,身為五方魔教中人,居然敢惹桑皇扶搖天,這黑山老妖到底是別有依仗,還是單純狗急跳牆?
徐行則注意到敖崢嶸的語氣,挑眉道:
「聽你的說法,桑皇扶搖天在五方魔教中,勢力很大?」
敖崢嶸乾笑一聲:
「論魔道傳承、正統地位,中央他化自在天,自然是當仁不讓,為四脈共尊之主。
但這一代的東方天魔主,實在是太過彪悍,以至於桑皇扶搖天的聲勢,甚至隱隱蓋過了他化自在天。」
提到那位東方天魔,不只是敖崢嶸,就算是李修儒、左擎天,亦露出有些畏懼的神色,足見這位天魔積威之重。
敖崢嶸則貼心地為徐行解釋起來。
魔劫還未爆發時,桑皇扶搖天的道主黃舉天,就曾糾結五方魔教勢力,惹得天下處處烽火。
當年的人間王朝雖已不在鼎盛時期,龍氣法籙衰落,卻也仍有道家真仙、佛門羅漢、兵家聖人,乃至那位總理山河大靈官坐鎮,威勢遠勝如今。
可饒是正道勢力如此強悍,魔道亦未得天時,黃舉天仍是憑著一身雄渾至極、詭秘莫測的魔功,險些殺上京城,攻破長安。
即便最終被眾多真仙聯手擊退,這位道主只留下一句「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的豪言,便從容退走。
等到魔劫爆發後,黃舉天果然捲土重來,與北方修羅夜叉天、西方婆羅利仞天三路進軍,強勢格殺兩位兵家聖人,伐山破廟,掃滅了一眾敢於反抗的仙家宗門。
五大天魔中,也是黃舉天第一個踏破長安,親手斬滅龍氣法籙,截斷中原王朝氣數,完成了魔門歷史上從未有人做到過的壯舉。
時人曾作詩道:
「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淒涼無故物。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這位道主在攻破長安後,便將中原王朝傳承許久的寶物盡數收入囊中,令桑皇扶搖天成了五方魔教中,勢力最強、聲勢最大的一脈。
除去掠奪人間王朝,以及眾多修行門派的寶物外,桑皇扶搖天還趁南方天魔重傷遠遁、覓地療傷的時機,奪走了幽游夜摩天的鎮宗至寶「陰世幽泉」。
如此一來,即便是一向被視為五方魔教之主、統領其餘四大支脈的中央他化自在天,也隱隱有些制不住東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