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分屍的意義
確定了何雲柯的死因,許意卿和林生開始分析其他能夠成為破案關鍵的細枝末節。
許意卿問:「兇手為什麼要碎屍?」
林生一愣:「這……」
許意卿說:「我是指大多數的碎屍案。」
林生便回答:「為了掩人耳目,將屍體肢解然後拋屍。這其實是一種由害怕產生的防禦心理,儘量毀壞屍體,把屍體分散拋到遠離自己的地方,多見於熟人作案。」
一般的碎屍案中,兇手處理屍體的規律可以大致總結為「遠拋近埋」。
即拋屍現場若離著兇手住所或是犯罪現場很近,兇手會選擇將肢解的屍塊掩埋;而如果拋屍現場離著很遠,兇手在陌生環境裡會因為害怕而節省時間,那些被帶到遠處的屍塊,兇手會選擇只拋不埋。
所以有些經驗老到的老刑警,在偵破碎屍拋屍案件的時候,會根據發現屍塊的隱蔽程度,來分析兇手的安全圈。運用簡單的幾何知識確定兇手住所或第一犯罪現場的大致方向。
許意卿說:「不論兇手碎屍拋屍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他歸根結底是為了不讓警察發現死者。即便找到了屍塊其中某一部分,也沒辦法確定死者身份。」
然後他指了指解剖台:「我從屍體被送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哪裡很奇怪,現在我才意識到可疑的地方……兇手把何雲柯碎屍,但沒有拋屍。」
林生經許意卿提醒,也意識到擺在眼前的這具從混凝土裡扒出來的屍體,雖然碎成了十多塊,但拼起來至少是完整的。
許意卿用問題的方式來思考,問林生的同時也在問自己:「一個兇手在什麼情況下,會把死者碎屍但不拋屍?」
林生搖了搖頭,他想不出來。
許意卿也沉思片刻,最終沒有一個結論。
好在江城公安在剛過完年就請了這方面最權威的專家,就為了應對這種無法揣測兇手心理的情況。
許意卿打電話給了周詩,跟她簡單說明了屍檢的概況,然後問出了這個橫在解剖台上的問題——
兇手為什麼不拋屍?
那把何雲柯鋸碎的意義在哪?
法醫部與時俱進,解剖室里用上了類似車載助手的智能系統,簡單的撥號和接電話只需聲控就能完成,不用再穿脫防護服了。
過了片刻,周詩的聲音在解剖室里響起:「你們怎麼認為兇手沒有拋屍呢?」
許意卿說:「這些屍塊是在同一個地方被發現的,如果不是得把死者拼起來,這跟普通的水泥藏屍沒什麼區別……哦對,還有死者死亡時間比雕塑建成時間要晚,這是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但暫時先不討論。」
周詩說:「以我學的知識,拋屍的定義是兇手將屍體帶到案發現場之外的地方處理。而肢解之後拋屍,無非是增加警察抓到自己的難度,自欺欺人罷了。所以其實不存在碎屍之後不拋屍的情況,只有為什麼要分屍這一個問題。」
許意卿經過周詩的點撥,意識到了碎屍的原因,但還有些舉棋不定:「是為了方便運輸?」
「對,我猜每一個被肢解的部分的屍塊大小,都在五十公分左右,可能更小。」
林生聞言拿出屍檢報告,裡面有測量過的數據,果然屍塊大小非常均勻,跟周詩猜想的差不多。
周詩對自己的判斷有七成把握:「他把死者殺害以後凍起來,鋸成了方便攜帶的重量和大小,然後分批次扔進了混凝土裡……只要公園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也都算是拋屍了。」
許意卿聽了以後點了點頭,他從很久以前就對周詩這種揣測別人心思的本事很欽佩。
這次又幫了自己大忙。
「謝謝你,我繼續工作了。」
「呵,」周詩輕笑一聲,感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一句見外的謝謝。」
電話掛斷了,絲毫不給許意卿再說什麼的機會,像是女人甩了頭髮就別過頭去,不聽不聽,什麼也別解釋。
林生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偷著笑,還是被許意卿眯眼盯著才反應過來,輕咳兩聲,假意在忙。
心裡卻在暗自嘀咕,杜隊說的果然沒錯,師父師娘的感情一點不像離過婚的樣子。
許意卿見狀頗為無奈,都讓杜宇給帶壞了,迫不得已拿出了身為師父的架子來。
「光用耳朵聽,一會就忘……去,在屍檢報告裡寫,兇手極有可能多次進出翻新公園的施工工地進行拋屍。」
「好嘞,這就寫。」
為了節約運輸成本,銅雀雕像的底座就是在公園翻新的施工現場澆築的。就在廣場中心,從土木工人們第一次打灰到澆築完成,底座自始至終沒有移動過。
說完以後,許意卿緩了口氣,輕聲自語:「人員排查一直都是刑警的擅長,杜宇那邊查這個應該很快。這樣一來就有多了一份線索幫助破案……離著照片的真相也更近了一步。」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化驗科那邊傳來了消息。
許意卿之前讓林生把死者的胃溶液送去了檢驗……實際上那已經不能稱之為是胃溶液了,伴隨著胃部的高度腐爛,裡面的液體粘稠且稀少,像是熬煮過火的糖色。
林生拿著報告念給許意卿:「胃溶液里檢測到了地西泮。」
許意卿說:「地西泮是一種化學物質,是苯二氮卓類安眠藥的主要成分。」
林生說:「何雲柯是被人下藥以後在睡夢中被殺的!」
許意卿摩挲著下巴:「一個同時有床和菜刀的地方……第一犯罪現場應該是某人的家,而且是熟人。」
能進家門喝水被趁機下藥且困了能休息的地方,說何雲柯跟對方不熟許意卿是不信的。
即便是有賓館這種可能,但哪家賓館也不敢提供菜刀。
至此屍檢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已經足夠了,死亡原因、死亡時間以及兇手的某些動機,甚至還有可能的第一案發現場。
於是許意卿不再耽擱,把屍檢報告交給了一直在法醫大樓辦公室里抽悶煙的杜宇。
杜宇的臉色依舊很差,有些陰沉,沒了往日穩重裡帶著的開朗。
看得出來又要去給家屬報喪對他的打擊很大,尤其是這次崩潰的家庭里有無助的妻子和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許意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就我去說吧,死亡通知這種事,法醫來也合規矩。」
杜宇搖了搖頭,聲音因為抽菸和沉默而有些沙啞:「不必了老許。這種事還是讓我來吧……而且屍檢報告裡也提到了兇手可能是熟人,按照流程,我還得去給鄒怡做筆錄……唉,順路的事。」
雖然杜宇並不覺得鄒怡會殺害自己的丈夫,但流程還是要走的。
頓了頓,他的眼神變得銳利:「等從鄒怡家回來,何雲柯的舊手機我會直接讓技術科破解。已經出人命了,我可就不管什麼商業機密。」
在杜宇心裡,天大地大,人命最大。
這已經不是失蹤案這麼簡單了,人都死了!
如果手機里能有任何關於熟人的線索,那他不管富美集團配不配合,也是一定要查的。什麼狗屁商業機密,大不了摘了警徽不干,也得給何雲柯的遺孀一個交代。
許意卿輕嘆口氣,然後語氣堅定:「我陪你一起去鄒怡家。放心吧老杜,我會幫你的,這也是我的事。」
何雲柯的死,已經不是單純的法醫工作了。
危險擺在眼前哪有退縮的道理?
合照里的人一個接一個離奇死亡,許意卿回頭就能看到黑暗蔓延到了自己腳下。
但他永遠也不缺邁向黑暗尋找真相的勇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