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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舊鬼煩冤新鬼哭

2024-12-15 13:10:09 作者: 橋下藍花
  第216章 舊鬼煩冤新鬼哭

  是以慈悲為懷,更要回頭是岸。

  赤陰教主的臉色極為難看。

  她很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要是再做不出決定,結果將會是一無所得。

  就像顧濯所言那般,赤陰教是她這數十年來的心血所在,而且還是她往後存世立身之倚仗。

  赤陰教若是崩塌,縱使人間再大,今後的她又能去往何處?

  難不成真要皈依禪宗某寺,淪為所謂護法,自此餘生再無半點自由?

  那樣的她不就是從盈虛挖出的深坑跳進另外一個坑裡嗎?

  或者殺死顧濯,讓一切停留在她所熟悉的當下?

  極短時間內,赤陰教主思緒千迴百轉,想到無數個可能到來的未來。

  至於顧濯本人的意願,她並不關心。

  原因十分清楚。

  雙方的境界存在著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

  她根本無法想像出自己掌控不了顧濯生死的畫面。

  這個判斷當然是有道理的,只要是修行者都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再讓她重複上千百遍也然相同。

  直到顧濯的聲音響起。

  「其實我不太明白。」

  他帶著遺憾說道:「我真不覺得我提出的要求過分,因為你也定然不知道那所謂上蒼的真實面貌,不可能給出真正的答案,但你卻讓自己陷入當下這種艱難境地裡頭,仍舊不願意撒個謊嘗試著騙一騙我。」

  赤陰教主面無表情說道:「因為我只想你帶著不解和疑惑活在永遠的痛苦裡。」

  顧濯說道:「活在與你這幾十年間如出一轍的痛苦裡。」

  赤陰教主唇角微翹,露出一抹冷笑,嘲弄說道:「我記得你先前和我說慈悲為懷?」

  下一刻,她驟然憤怒嘶吼出聲:「害過我的人還沒死乾淨,你憑什麼要我回頭是岸?你憑什麼能從我這裡得到半點的好處?痴心妄想!」

  話至末端,尾音已破。

  聲如滾滾雷鳴,震入山峰上下方圓十餘里的每一個人的耳中。

  無論人還是荒人,都能聽得出這番話里的強烈憎恨之意,縱是荒原千百年來風雪也無法掩埋。

  赤陰峰頂也在因此而顫抖著,落下無數灰塵。

  顧濯嘆了口氣,心想自己這位大徒弟可真不是一般的能折騰,難怪白皇帝不惜動用大神通也要將其置於死地。

  「看來今天只能到此為止。」

  他看著那座正在晃動著的石塔,搖頭說道:「我該走了。」

  赤陰教主聞言微怔,連笑都懶得笑,只覺得自己正在聽到一個荒謬離奇的無知笑話。

  赤陰教的山門大陣尚未破滅,作為陣樞的石塔仍然佇立著,以顧濯連歸一都不是的境界憑什麼離開這方近乎道場的天地?

  某種角度來說,道理的確如此,但事實卻不是。

  因為就在下一刻,喻陽所化之巨蟲不顧自身傷勢之沉重,任由鮮血從體內四濺飆射而出,捨生忘死地把自己砸向赤陰峰。

  龐大的軀體擠壓凝實空氣,形成浪潮般的強大衝擊,讓山體提前開始震動。


  霞光受此影響,再次生出明滅變幻。

  赤陰教主神色微變。

  她並不驚訝喻陽的出手,意外的是對方的動作為何來得如此行雲流水,就像是聽令而動的士兵?

  思緒只在瞬息間,她已然聚斂心神中的多餘情緒,直接出手。

  與那位嫁衣女修不同,已至得道境的她的手段極為玄妙,不再被囿於實物。

  赤霞分散成絲,凝聚為束,織成薄紗,又似系帶。

  只是瞬間,整個赤陰峰頂就被籠罩在內,伴隨著赤陰教主的意志不斷聚攏向顧濯,要將其直接束縛成繭吊起。

  這無疑是極高明的手段,赤霞在虛實之間不停輪轉,當下這一刻所流露出來的破綻,下一刻就能成為致命的殺招,讓人根本無從判斷。

  面對如此攻勢,尋常情況下的辦法當然就是無視,以劍鋒攻其必救之處,以其性命破開萬重輕紗,不與之進行任何糾纏。

  顧濯卻不同,因為他對赤陰教功法有著極為深刻的認知,並非不可尋覓出虛實輪轉間的破綻。

  問題在於,赤陰教主對此並非一無所知,仍然給顧濯留下這麼一個機會,不管怎麼看都像是陷阱。

  她負手立於石塔之前,神情平靜,仿佛先前憤怒嘶吼的不是自己,靜靜等待著下一刻的到來,

  顧濯的應對很簡單。

  他什麼都沒有想,只做了一件事。

  ——拔劍。

  劍鋒出鞘剎那,時光赫然停滯。

  赤陰教主身陷其中,神情無法驟變,就連眼珠的挪動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她的目光無比艱辛地落在顧濯手中舊劍之上,但卻流露不出震驚之色,因為時間根本不允許她把事情做到這種程度。

  她的思緒未曾隨之而完全停滯,於是擁有思考的空間,便認為接下來自己將會看到顧濯藉此機會轉身離去,消失在這場動亂當中。

  這是最為合理的推斷,因為彼此境界的差距真實存在著。

  故而。

  當顧濯執劍往前,往她眉心遞出那道明亮劍光的瞬間,錯愕就成了理所當然的反應。

  且慢逆踏光陰,於這瞬息之間行至石塔之前,那張不陰不陽不男不女的面孔當前!

  時光再動。

  「且慢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赤陰教主尖聲叫道,連帶著發出一聲怒嘯,震耳欲聾。

  在此之外,她更是往後急掠而退,紅裙化作赤影,險些直接撞上作為陣樞的石塔,整個人變得狼狽至極。

  一道劍痕出現在她那兩張臉的正中間,有鮮血從中緩緩溢出,若是且慢劍鋒再往前更進一寸,縱是不至於當場身死,想必也要身負重傷。

  與此同時,籠罩在赤陰峰頂庭院的萬重薄紗非但沒有驟散,氣勢反而暴漲,就像是一團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

  顧濯身在火海,避無可避。

  事實上,他也沒想過要這麼逃避。

  三生塔出現在他的頭頂,灑落古樸氣息。

  諸般異象頓時潰散,就連從石塔湧現出來的霞光都黯淡數分,讓喻陽所化巨蟲灑落的陰影得以落下,為此間帶來本該要有的夜色。


  赤陰教主的境界極其之高,在戰力上絕不遜色於那位荒人大司祭,甚至猶有勝之。哪怕接連兩件至物榜上近乎仙器的重寶出現,仍然無法創造出殺死她的機會。

  不過轉眼間,她的氣息便已平復下來,落在眉心上的那一道劍痕開始緩慢癒合。

  顧濯還是站在那裡。

  赤陰教主看著他手中劍,身旁塔,冷笑譏諷道:「你連這種手段都祭出來了,還是沒能殺死我,怎麼就愣在原地不跑呢?」

  顧濯嘆了口氣,誠實說道:「因為我也是會累的。」

  赤陰教主嘲弄說道:「所以你這就要認命了嗎?」

  顧濯說道:「倒也沒有。」

  話音方落,那道讓夜色得以降臨的陰影倏然厚實!

  恐怖的撕裂聲在兩人的耳中響起。

  不是山崖的崩塌,而是正在破碎的肉體!

  赤陰教主霍然回頭,只見喻陽所化之巨蟲的腰部冒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那是被山門大陣創造出來的傷勢——血水從豁口中如瀑布般下落,然而與鮮血一併到來的卻不是內臟,而是數之不盡的飛蟲!

  飛蟲浴血震翅,成千上萬雙翅膀在同一時間揮舞,向這個世界發出難以想像的刺耳聲音。

  首當其衝的不是顧濯,就是被逼到崖邊的她!

  赤陰教主直聞其聲,心神遭受極大震盪,雙臉隨之而蒼白。

  緊接著,無數飛蟲更是如海浪淹沒向她的身體,帶來更為真切的傷害。

  赤陰教主根本無法怒嘯出聲,與那詭異的振翅之聲對抗,數以萬計的飛蟲前赴後繼的湧向她的鼻孔耳喉,不給她留下半點躲閃的空間。

  直到這時,顧濯才是收回視線,轉身開始離開。

  他看似沒有在這場戰鬥當中受傷,但他本身的傷勢從來都沒痊癒,先前強行動用且慢與三生塔,等同於讓止血的傷口崩裂,再次滲出鮮血。

  他對此自己的狀況十分清楚,今夜之所以敢來與赤陰教主見面,當然是因為他知曉喻陽的存在,以及確定對方願意為自己拼命。

  這也是他不久之前,說出那句自己人品不錯的根本原因。

  可惜的是,喻陽終究不可能解決這件事,甚至無法困住赤陰教主太長時間。

  不是因為雙方的境界有所差距,而是這裡終究是赤陰教的山門。

  顧濯微仰起頭。

  在赤霞黯淡的此時此刻,大司祭所喚出的幽火是如此的耀眼,燒得整座山峰慘綠一片。

  赤陰教的長老們正在操持陣法,竭盡所能地與之進行抗衡,不讓幽火真正焚燒宗門。

  山腳之下,荒人們正在不斷攀登,與赤陰教的弟子們進行著血腥的戰鬥,屍體堆積得越來越高。

  一道劍光正在向顧濯疾奔而來,卻無殺意,因為那是折雪。

  楚珺就在劍光之後。

  她的身上帶著肉眼可見的嶄新傷勢,可想而知這一路走來有多麼不易,但她的眼神里沒有半分的黯淡失色,反而來得更為明亮。

  顧濯望向楚珺。

  楚珺回以目光。

  很可惜,兩人心意並不相通,對視一眼,什麼都沒看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我和她稍微聊了聊,可惜沒能談妥。」

  「那你還要再談嗎?」

  「暫且算了。」

  「那就走。」

  「沒這麼好走。」

  以神識進行的對話結束得很快,沒有耗費顧濯和楚珺什麼時間。

  事實上,楚珺很有把話繼續聊下去的欲望,因為她隱約意識到某種可能的即將到來——那種可能名為別離。

  顧濯並不拒絕聊天。

  從過去到現在,他都不是一個吝嗇言語的人。

  這時候不再繼續聊下去,當然是因為又有事情來了。

  轟!

  在顧濯的身後,赤陰峰頂傳來一聲巨響,蟲海凝聚成為的那片黑暗四分五裂。

  有霞光從中迸射綻放,再次驅散夜色,直抵層雲。

  「給我死來!」

  那道不男不女的聲音尖叫而起,帶著無窮盡的怒火。

  人們下意識望向聲音起初,只見層雲被赤霞焚燒至通紅,繼而不安翻湧成浪,最終落下無數團火!

  這毫無疑問是赤陰教主最為強大的道法。

  火球仿佛隕石雨,砸向方圓十餘里內的一切事物。

  喻陽所化巨蟲身軀龐大,已然失去靈活,又怎可能躲得過這漫天流火?

  剎那之間,數十個火球在它的身軀上爆炸開來,綻放出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與熱。

  其中有幾個火球恰好撞入腹部的豁口當中,在它的體內蠻橫炸裂,讓尚未流盡的鮮血瞬間被蒸發成為濃郁的霧氣,飛蟲淪為灰燼。

  伴隨著哀嚎聲的響起,已被重創的巨蟲仍未失去生命,但身體已經無法完全自我控制,就像是懸掛在屋檐下的繩索,正在因風搖晃。

  流星火雨仍未停歇,還在繼續轟落大地。

  赤陰峰外,覆在黑土地上的積雪開始融化成水流,但又在轉眼間淪為霧氣。

  如此可怕的劇烈變化,如何能被掩埋?

  天地自生感應。

  有風起。

  徹骨寒意隨風而至,浸沒此刻泛起的濃霧之中,如魚得水。

  滿天流火不斷,氣溫卻不再升高而是下降,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瀰漫開來,把赤陰峰為中心方圓十餘里地盡數籠罩在內。

  山岩悄無聲息地泛起霜跡,血水被凝結成為冰晶,屍體淪為冰雕……自層雲砸落的火球撞入濃霧後迅速縮小,直至成為一抹火苗,就像是閃爍的星辰消失在人們的眼中。

  畫面如斯美麗,與仙境無異。

  但是身在霧中的雙方,無論荒人還是赤陰教的修行者,都在這一刻流露出了極其強烈的恐懼之色。

  這是寒霧。

  每個人都知道,寒霧就是荒原群山深處最為可怕的氣候之一,長時間停留在其中必死無疑,而且還是最為痛苦的那種死亡。

  沒有任何的遲疑,隨著大司祭的聲音響起,荒人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撤退。

  赤陰教的弟子和長老們自然不會糾纏,返回山門當中,借大陣抵禦蘊藏在霧氣里的幽冷可怕氣息。


  喻陽身負重傷,根本無法離開。

  它本就被赤陰之火重創,整個身軀被炙烤至難以承受的程度,緊接著寒霧席捲而來,又在極短時間內讓它的體溫遽然下降。

  極短時間內接連遭遇冰與火的洗鍊,此刻的它已經變成一件易碎品,輕易就能砸破。

  正是因此,大司祭並未離去。

  他站在百餘丈外的山峰上,讓眼眶裡流淌出來的綠火裹住身體,抵禦隨霧氣而至的寒意,遙望著赤陰峰頂上的畫面。

  他的眼中找不出任何的悲傷,沒有任何物傷其類的哀痛,有的只是堅定與狂熱。

  就像他之所以站在這裡,為的不是什麼,就是要親眼見證顧濯的死亡。

  赤霞不再那般明亮,層雲重歸黯淡與平靜。

  寒霧未曾因此而消亡,越發濃郁。

  不知何時,赤陰教的山門大陣被凍出具體的形狀,那是一面極薄的紅光。

  這片紅光上漸有裂紋生出,如同瓷器。

  天地間一片死寂。

  片刻後,有驚慌失措哭喊聲響起,那是赤陰教的修行者們真實的恐懼。

  寒霧如海,赤陰教的山門就是一艘破損後即將沉沒的巨船,站在甲板上的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去,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

  ……

  這一切看似漫長,其實不到半刻鐘。

  楚珺來不及做任何事情,就連走到崖邊縱身一躍都沒機會,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寒霧的到來。

  顧濯始終平靜。

  「往好處想。」

  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溫聲說道:「替天行道不好說,但至少禍水東引我們是做到了的。」

  也許是顧濯仍舊樂觀的緣故,楚珺的情緒稍微好轉。

  然後她問出了最為關鍵的那個問題。

  「現在該怎麼辦?」

  「你會活著。」

  顧濯的聲音很平靜,十分有力。

  楚珺看著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沒來得及開口。

  有腳步聲自高處響起,聽著有些輕,幾分踉蹌。

  那是赤陰教主。

  她走進兩人的眼中,看都沒看楚珺一眼,對顧濯漠然說道:「現在我不用選了。」

  寒霧不散,赤陰教的山門註定滅亡,區別只在於早晚。

  顧濯往前一步,站在楚珺的身前,說道:「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赤陰教主笑了起來,說道:「我也給過你機會了。」

  顧濯看著她,忽然問道:「現在感覺如何?」

  「感覺還不錯。」

  赤陰教主說道:「決定不是自己做出,那就可以盡情埋怨。」

  顧濯想了想,說道:「是這麼個道理。」

  赤陰教主搖了搖頭,說道:「更重要的道理是你將會飽受折磨,直到死在我手上的那一刻,而我絕不會死在你的眼前。」

  這才是她得以平靜的根本原因。


  踏入得道境後,修行者便能脫離大地的限制,擁有游弋天空如大海的能力。

  寒霧再如何恐怖,終究不可能瀰漫至天穹,那她就不會被困死在這裡,隨時都可以離開。

  顧濯沒有說話。

  在他身後,有腳步聲接連響起,都是來自於赤陰教的弟子和長老。

  面對荒原降下的天災,生死即將到來的這一刻,根本沒有人理會顧濯和楚珺的存在,所有人都在關心著同一件事情。

  「請教主出手,救我等脫離苦難!」

  「教主,我們能活下來嗎?」

  「教主現在該怎麼辦啊?」

  相似的聲音接連響起,出自那些境界強大的長老口中,便也來自尋常弟子的嘴裡。

  為楚珺斬斷一隻手臂的賀聽荷也在其中,滿臉惶恐地大喊大叫著,痛哭著祈求活命的可能。

  都是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的人,誰又願意死在這寒霧之中?

  肉體被霧氣侵蝕成為冰雕,無法動彈哪怕一步,一觸即碎。

  神魂卻不會隨著肉體被冰封而死去,相反,還會因此而得到更為漫長的時光。

  問題在於,在這時光中的每一刻被凍結的修行者除卻思考,便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直到多年以後神魂寂滅而死,又或者是被外力打碎身軀,與之一同破碎。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每一個亡者的眼中能夠看見的只有蒼白,無盡的蒼白。

  這是人世間最為孤獨的死亡方式。

  沒有任何人願意這樣死。

  聽著那些焦急與惶恐的聲音,赤陰教主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山門大陣凝結而成的那片赤色琉璃,隨著寒霧的攀升出現更多的裂紋,瀕臨破碎。

  越來越多的人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冷,不知道是提前到來的恐懼,還是真有寒風滲過縫隙,行至山間。

  「您別沉默啊!」

  那位嫁衣女修衝出人群,指著站在那頭的顧濯和楚珺,大聲喊道:「我知道您想要他死,我可以替您殺死他,讓您的手不沾半點血跡,讓他生不如死!」

  赤陰教主還是沉默。

  楚珺有些惘然。

  「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顧濯說道:「你們的教主從來都不願看到你們的存在。」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唏噓,很是感慨。

  場間一片死寂。

  無數目光中,赤陰教主毫無徵兆地笑了。

  她笑得很是痛快,幾近癲狂。

  不管是和尚的那半張臉,還是尼姑的另外半張,都在極盡暢快地笑著。

  一聲輕響。

  那是山門大陣行將告破的聲音。

  坐落在赤陰峰頂的石塔,塔身上已經覆起濃厚的霜跡,只剩下塔尖留有本來的顏色。

  「是的。」

  赤陰教主望向自己的教徒們,溫溫柔柔地笑了起來,說道:「他話里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這就是我真實的想法,因為我根本就不願意成為現在的自己。」


  沒有人說話。

  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

  數百位赤陰教的修行者,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教主,如同被一生中的摯愛背叛。

  楚珺更生惘然。

  在第一次談話過後,她一直不明白為何自己無法動搖對方的道心,險些相信了對方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說辭……沒想到原來話里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

  赤陰教主的聲音再次響起。

  「但是你們不必失望。」

  她笑著說道:「我會讓世間再次出現一個赤陰教,屆時我會對你們的後輩講述今天的故事,而在那個故事裡的你們都是惹人疼愛的。」

  就在這時候,顧濯覺得著實莫名其妙,忍不住說了一句話。

  「非要說這麼一堆話,到底是你腦子不好,還是你就想讓別人過來殺你,好減輕你心裡頭的負罪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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