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狄青
平心而論，種世衡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軍中最講究的，就是軍紀嚴明，如果說隨隨便便來一個人，不用履行任何的程序，就可以進入軍營，乃至是調動軍隊。
那麼，朝廷對軍隊的控制，也就可說是蕩然無存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種世衡的這種憂慮，事實上仍舊是站在一個臣子的角度上來去考慮的。
若是站在趙禎這樣的皇帝立場上來去考慮。
一切的制度和流程，尤其是涉及到軍政相關的事務，都不是用來約束皇帝的，這一點是底線。
若是不能保證這一點，那麼，其他所有的東西，便都是空中樓閣。
所以，在這個名字叫雲驍衛的軍營當中，皇帝是個例外，但是，也唯有皇帝是個例外。
雲驍衛，便是之前趙禎交給曹瑋，讓他從各地禁軍當中選出的精銳。
如今滿編共四百人。
他們個個都是武力超絕之輩，最弱的也能以一當十，除此之外，身家清白，幾乎全部出自於底層寒門，文化程度最高的，也就是讀過私塾而已。
這樣的一批人，被徵召入營之後，趙禎交給他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認人———-認皇帝！
除了日常在營中各個角落灌輸的絕對忠誠概念之外，他們入營的第一個月，每天都要對營中的皇帝畫像參拜。
從第二個月起，每隔三日，趙禎會親臨營中，逐個召見營中的每一個人，詢問的話題，從他們的過往經歷，到家中境況，再到日常訓練。
這個過程當中，趙禎會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也讓他們潛移默化的了解趙禎的言談舉止。
當然，施恩是不可避免的。
所有入營的軍士，他們的家人已經被全部接到了京師附近的田莊當中，基本的衣食供給，都由內藏庫撥付。
除此之外，每家每戶，依照人口數，都會分得不同數目的田地，自行耕種，只要這些人還在營一日，其家人分得的田地，就不必繳納任何的賦稅。
再說營中的訓練，趙禎每次召見這些軍士時，會直接對他們隨機下達不同的指令，其中有些甚至是直接的，和軍紀軍規相牴觸的指令。
通過這種方式，不斷強化皇帝的命令，在這座大營當中的絕對地位。
時至今日，四個月過去，如今在這座名為雲驍衛的軍營當中，已經真正能夠實現，趙禎就是他們唯一且最高的指揮者。
這是一支，完全由趙禎直接掌控的軍事力量。
和通過將領，銅符等一系列程序實現的對禁軍的控制不同，這支雲驍衛，在各種刻意訓練之下，實現了趙禎本人和這座軍營當中的每一個人，建立起的穩固的，獨立的聯繫。
這種直接的聯繫，讓他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其近乎絕對的忠誠度。
毫不誇張的說，有這支力量存在，趙禎才真正在這座皇城當中，有了安身立命的資格。
但是，這並不代表雲驍衛的軍紀就不夠嚴明。
相反的，他們的軍紀嚴苛到了，整個大宋所有的禁軍，都是無法達到的。
在這個方面，趙禎使用的是直接淘汰制。
除了正常的軍隊刑罰之外，凡是牴觸營中傳達的理念，或者是兩次以上違反軍紀的人，直接清退。
到如今為止，在各種各樣明里暗裡的測試當中不合格的人，已經有四五十號，但是，能夠留下來的，必然都是忠誠忠誠再忠誠的人物！
道目前為止，可以說，這支雲驍衛的底子，已經打好了，所以接下來，也該進行第二階段的訓練了·.—
「卑職雲驍衛都頭狄青，叩見陛下。」
帳外再次傳來一陣響動，種世衡抬頭望去，只見一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漢子走了進來。
此人看著十分年輕，從外表上看，尚不滿二十歲，但是，一雙眼神，卻灼然似火，一身豪邁之氣。
「平身吧。」
隨著這個名叫狄青的漢子起身，種世衡也總算看清了他的臉。
樣貌十分俊美，這點倒不似他那健壯的身材一般，不過，就在他的臉頰左側，卻用墨水刺出了幾個小字。
拱聖第五指揮！
刺配之人？
種世衡頓時微微一愣。
要知道，大宋雖然有面制度，但是，並非是所有的軍士都需面。
一般來說，正常被徵召入伍的禁軍，都是不需要面的，最多就是在手背或者手臂等地方刺上番號，以便於管理而已。
但即便是刺番號，也並非是所有的禁軍都如此做的。
別的不說，種世衡這一路走來，所見到的大多數禁軍，不管是臉上還是手上，都是沒有刺字的。
面這個詞，一般情況下，是和刺配掛鉤的。
所謂刺配，字面意義理解，就是刺面發配，其重點在於發配二字。
通常來說，面之人，基本上都是犯了重罪，被判處充軍的犯人，才會出現的情況。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面實質上就是一種充軍的前置刑罰。
所謂賊配軍的稱呼，也正是這麼來的。
這個時節，基本上受了刑的軍士，便可直接斷定，其出身於盜匪之流。
種世衡上下打量了一番狄青，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一是覺得，此人如此年輕，看著尚不及弱冠，便惹出禍事，被刺配為軍，二是疑惑，一個刺配之人，竟然能夠進入到這座被皇帝親自培養，無比重視的軍營當中。
要知道，一般來說，面之人，多出現在廂軍當中，能夠進入禁軍，而且，還是被層層選拔到此處的，可見，這位少年人不簡單啊！
與此同時，看到面容堅毅的狄青，趙禎也不由皺了皺眉，道。
「狄青，朕不是賜給了你特製的藥水，讓你將臉上的刺字洗掉嗎？」
雲騎衛的徵召選拔，整個過程，趙禎是基本上沒有額外插手的，儘管他知道，狄青這位當世名將，就在禁軍當中。
但他相信，是金子終究會發光的。
事實也的確不出所料，首批選拔的軍士當中，狄青就名列前茅，即便是在入營之後，他的各項表現，也都是頂尖的。
當然，儘管如此，他臉上的這塊刺青，也仍舊不免被營中之人暗中議論。
「回陛下，您上次說了，這不是軍令。」
「卑職臉上的刺青，是因在鄉里毆傷族人所罪，如今卑職手無寸功，不敢洗去刺青。」
狄青的聲音低沉，口氣卻十分堅定。
這讓趙禎不由微微有些頭疼。
雖然說，面涅將軍的名號，曾在歷史上名震一時，但是，終歸還是給狄青的仕途和人生帶來了很多不便。
只不過，現在的狄青，對於這些還沒有深刻的認知。
又或者，狄青實際上並不將這個刺青當做恥辱的象徵，
畢竟，他當初毆傷鄉人，其實本質上是少年意氣，為了替被欺壓的百姓出頭。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首，狄青恐怕更覺得這份刺青，是他行俠仗義的證明。
只是—.
「那它現在算軍令了！」
「朕命你回去之後，立刻將刺青洗去，明白嗎？」
搖了搖頭，趙禎提起聲音，肅然開口。
聞言，狄青沉默了一下，也並沒有再繼續堅持，而是雙手抱拳，行了一個端正的軍禮，道。
「卑職領命！」
於是，趙禎這才將目光，重新轉向了種世衡，道。
「種卿家，過些日子你出京，讓狄青一併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