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議事
很快，趙禎便看完了王曾送來的密信。
不過，他卻並沒有急著做出判斷，而是派人將兩日前，呂夷簡剛剛送回來的奏報又翻了出來。
於是，翌日清晨的早朝後，一眾宰執大臣再次被單獨留了下來。
「這是王曾從青澗城發來的奏報，諸卿且先看看———.
趙禎命人遞下去的，是幾乎同時與密信送達的，往樞密院送的札子。
昨天晚上，在接到這份札子的時候，趙禎自己都不得不感嘆，這麼多年過去，這位此前在朝堂上以剛正著稱的王軍州，如今也開始變得狡猾起來了。
「陛下，臣以為王曾此奏當中，所言頗有道理。」
很快，眾人傳閱完畢，王欽若率先開口，道。
「元昊賊心不死，早有自立之意，不得不防，臣以為，范諫議提出的法子就很妥當。」
「讓元昊上表請罪，自己承認是他派人截殺了我大宋的商隊，如此一來，我大宋便是占理的一方，即便日後再起戰事，那也是元昊尋畔，並非我大宋有過。」
「至於元昊的承諾，本來也不過只是暫時和睦而已，只需讓邊軍多加提防便是————」
在這份送到樞密院的奏札裡頭，王曾刪減了很多自己的想法，更多的是客觀的論述邊境的局勢和范仲淹送回來的消息。
很明顯，王欽若對這份奏札的重點，放在了范仲淹的談判上，覺得這個新提拔的右諫議大夫倒是頗有幾分急智。
反倒是對於王曾最擔心的元昊之後會毀諾之事，並沒有太過在意。
此言一出，魯宗道也緊跟著點了點頭，道。
「陛下，王相公所言有理，當務之急，是讓邊境暫時穩定下來，也好讓我大宋繼續積蓄力量，
以備以後。」
「元昊如今的妥協，的確可能只是為了讓我軍先行撤退，但是，只要能夠讓邊境局勢暫時穩定下來。」
「宥州和綏州，可以增兵駐守。」
魯參政也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他竟然也會和王欽若的政見一致，只能說是世事實在妙不可言。
然而，他說完之後，一旁的李迪卻有不同的看法，道。
「話雖如此，但是，這麼一來，我大宋實際上便又落入了被動的局面當中，只能時時提防，等待元昊來襲，總歸是失了先機。」
這就相當於，你知道有賊惦記你家，但是，卻只是加強了對家裡的保護，等著賊來偷，這般前日防賊，終究會被對方找出疏漏，
就像這次，大宋之所以能夠迅速拿下宥州和綏州，靠的就是出其不意，趁其不備。
但是，如果要按照王欽若等人如今的想法，其實也就是把這開始戰爭的決定權，交到了對方的手裡。
「可是，元昊若是不反，我大宋也不可能無故興兵攻打他吧，這終究有違王者之道—」
魯宗道皺起了眉頭，開口反駁。
所以說到底，這位魯參政，還是帶著儒家骨子裡的那股禮教風範，覺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果然，有些時候，道德感太強不是好事。
眼瞧著李迪也一時有些語塞，趙禎便開口道。
「魯卿家，你誤會了，李相公的意思，並不是要無故攻伐元昊，只是明知對方有不臣之心，卻什麼都不做，是對大宋社稷，邊軍百姓的不負責任。」
「聖君以德治天下，君子奉正道而明己心，但卻不遷腐，不是嗎？」
「我大宋自然不願主動興兵起戰，可也要保證社稷利益不受損的前提下，若是為了一己的所謂原則，犧牲百姓，只等外族入侵才做反擊，那這好戰的罵名，就讓朕來擔下便是！」
「陛下....
在場眾人頓時大驚失色，看向魯宗道的目光當中，紛紛多了幾分責怪之意。
後者的神色也有些不安，連忙道。
「陛下，臣並無此意。」
這般狀況，讓一旁的曹瑋不由有些感嘆。
如今的朝局，果真是大不同了。
這要是換到以前，官家要是當眾說這種起兵興戰的話，不管理由多麼充分，其他宰執大臣的第一反應，肯定都是勸諫。
再看看現在-—-曹瑋的目光在眼前眾人的身上不著痕跡的一一掃過，心中的某個地方，也在不知不覺當中徹底發生了改變。
「當務之急，不管元昊是真心求和，還是虛與委蛇，此後對党項的戰事，主動權都要握在我大宋的手中。」
趙禎的臉色倒是平靜。
他經營了這麼多年，如果這朝堂還是沒有改變的話，他這個皇帝豈不是白當了。
「過往數年，我大宋對於党項一族缺乏管束，明知其包藏禍心，卻仍舊任由其不斷擴張，如今是時候改一改方式了。」
「陛下的意思是？」
王欽若大著膽子上前問道，
於是，趙禎又拋出了另一個消息。
「此前野利仁榮大軍的去向，現在已經清楚了，元昊是想攻下吐蕃，掃除後患。」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底下的曹瑋已經反應了過來，道。
「陛下，吐蕃確廝囉素來對我大宋親善，如今元昊攻伐吐蕃，其意本在威脅我大宋，絕不能坐視不理。」
「臣提議，遣派大軍前往青唐城，協助確廝囉擊退党項大軍。」
現下吐蕃的首領名為確廝囉，占據河湟之地，雖然暫時還沒有被大宋冊封，但是，雙方關係很不錯，時常有貿易往來。
通過確廝囉部，大宋可以在不經過党項的情況下，和西域的高昌國取得聯繫，形成一條不算大的商路，可以獲得一些良馬。
『無故派遣大軍，會不會引起確廝囉的警惕？」
李迪開口，語氣當中有些擔憂，但是整體態度，卻明顯是偏向於支持的。
王欽若遲疑了片刻，也道，
「如今，我大宋畢竟還在和元昊談判，貿然派兵去廝囉和野利仁榮衝突，是否也不太妥當。」
眼瞧著李迪和曹瑋的目光都朝他看了過來，王欽若又解釋道。
「我的意思不是不管吐蕃，而是，並不一定要真的出兵。」
迎著眾人略帶疑惑的目光，這位王相公繼續分析道。
「陛下方才所言，乃明斷之語，大宋和党項日後必有一戰，但是，這戰事的主動權，卻要握在我大宋的手中。」
「既然如此，無非是兩條路，要麼，我大宋主動出擊，但是，這不合禮法之道，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拖住元昊，讓他無暇對我大宋發起戰事。」
『這次突襲宥，綏兩州，元昊雖然初時措手不及，但反應過來之後，並非沒有一戰之力，可他依舊忍氣吞聲，根本原因就是在於，他已經將手中精銳派出去了大半，無力兩線作戰。」
「既然如此，那我們只要繼續維持這種狀況，讓吐蕃和元昊纏鬥下去，豈不是比直接出兵，要更省時省力的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