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為何如此
走出紫宸殿，王欽若和張耆對視了一眼，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但是，到了最後，二人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意味深長的朝著對方行了個禮，便各自回返。
政事堂，李迪剛剛坐下，便聽到外間有舍人前來稟報，說是王首相到了，於是，連忙立刻站起身來迎接。
「見過王昭文大宋的首相依例加昭文館大學士，故而又稱昭文相。
王欽若倒是也並不自持身份，點了點頭之後，便拱手回禮，雙方打過招呼之後，李迪便引著王欽若進了公房當中。
「王昭文有何事，遣人來說一聲，我過去便是，何必親自前來？」
各自落座，李迪率先開口，語氣十分客氣。
雖然說，早些年的時候，王欽若的名聲不好，甚至於為了讓他來當這個宰相，鬧出了一些事端。
但是，事實證明，王欽若雖然品行不怎麼樣，但能力還是有的。
這麼些年下來，二人也算是有了那麼一點交情。
而且，即便不談交情，官場之上，哪怕是微小的上下之分，也是要講究的。
王欽若畢竟是首相，按理來說，的確應該是李迪去見他，沒有讓他過來見自己的道理。
「我已老邁，在官場多年，早就不講這些虛禮了———.」
王欽若擺了擺手，一開口，便讓李迪心中微微一驚。
片刻之後，他壓下心中的驚疑，綻出一絲笑容，道。
「王昭文大度，倒顯得我矯情了。」
「只是不知，王昭文親自趕來，是有什麼要事嗎？」
李迪很快切入了正題，王欽若倒是也沒有遮掩，將面前的清茶抿了一口，淡淡的道。
「我在朝中，待不久了。」
如果說，剛剛王欽若只是暗示的話，那麼這句話，就是直接挑明了。
李迪先是『一驚」，旋即便往前傾了傾身子，道。
「相公這是說的什麼話，如今朝中大局，全賴相公主持，陛下更是信重之至，往後這中書諸事，還得仰仗相公操持！」
話音落下，王欽若抬頭警了李迪一眼，頗有幾分意味深長，讓後者的臉色不由有些尷尬。
於是，王欽若就當沒聽到他剛剛那番話一般，繼續不緊不慢的道。
「我走之後，接任首相之位的人選，要麼是你，要麼就是王曾，依我看來，王曾的可能性更大些。」
李迪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看著王欽若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以來，他還是頭一次覺得，眼前的這位王相公，有幾分深不可測。
保險起見，李迪仍舊沒有放下心中的警惕，道。
「相公，首相之位承社稷之重，向來是由官家內製擬出，王孝先公人品肅正，若是官家當真有意委以重任，也是正常。」
王欽若當然知道，以他和李迪的關係，對方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就和他袒露心扉。
但事實上，他這次過來的目的也不在於此，繼續忽略李迪的話，王欽若道。
「如今朝中眾臣當中，可以擔當大任者寥寥，左諫議大夫兼知通進司蔡齊算是一個，待我離開之時，會保舉他入中書任職。」
蔡齊？
李迪感覺自己越發的摸不著頭腦了。
他沒記錯的話，當初王欽若回京任相的時候，這個蔡齊還曾經竭力反對來著。
雖然說作為御史台如今的二號人物，蔡齊的資歷和能力，都足以入中書任事，可問題是，這和王欽若有什麼關係？
沒聽說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往來啊.·—
「以蔡齊的性情，官家想是不喜。」
雖然搞不明白王欽若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話說到這，李迪也略微判斷出了對方這次前來，目的到底是什麼。
無非就是想讓他支持蔡齊入中書罷了。
應該說，李迪並不反感蔡齊這個人，但是，蔡齊這麼一個言官出身的人，此前就曾經屢次頂撞過皇帝，雖然說這兩年脾氣收斂了，但是仍舊在朝堂上是個刺頭。
這樣的人，官家能讓他進中書？
等等·——
李迪忽然神色一愜，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要知道，按照慣例，中書滿員七人，常設六人，除首相，次相之外，參政常設四人。
如今的中書中，錢惟演，呂夷簡，魯宗道，晏殊，剛好是四員執政。
王欽若說他要離開朝堂了，就且當他說的是真的，那麼，中書的六個員額，也只是空了一個出來，而王欽若現在又說要保舉蔡齊，這前後的話連在一起，李迪渾身一震，忽然就明白了王欽若的意思。
「蔡齊秉性剛直，在朝中威望甚高，若是他能進中書，自然是社稷之福，不過，還是那句話，
宰執大臣非陛下內製不可出，王昭文打算如何說服陛下？」
然而這一次，換到王欽若不肯對他吐露心扉了。
只見這位王相公輕輕搖了搖頭，道。
「祖宗家法，宰相出於內製，至於執政由內製白麻而出，乃是自陛下而起，只是一個參政，我還是能說的上話的。」
罕見的，王欽若竟然用了一種篤定的口氣，
這讓李迪越發的感覺，自己看不透對方了。
正在愣證之時，王欽若已經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了。
見此狀況，李迪只好站起來相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反應了過來，沉默了片刻，問道。
「王昭文，為何如此？」
官家屬意王曾來接任下一任的首相，這一點，李迪知道，王欽若也知道。
如今的官家，早就已經不是當初剛剛登基的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帝王。
這一點，李迪也清楚，王欽若也不會不明白。
可既是如此，王欽若又為何要冒著得罪皇帝的風險，去阻止王曾回京呢？
這般舉動，要是換了別人，李迪還不至於如此想不明白，可這件事，偏偏就發生在了王欽若這麼一個以詢媚幸著稱的大臣身上。
不得不說，實在是讓他想不明白。
王欽若聽見聲音，停住腳步，轉過頭來，看著李迪臉上的表情，自然是立刻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於是，這位在中書為百官之首多年的老人神色有些複雜，臉上的皺紋微微顫動著，道。
「我知道，多年以來，朝中對我都頗有議論，可是，我畢竟是大宋的宰相，難道說你覺得，我就不能為這社稷江山，最後盡一次心力嗎？」
說罷，王欽若緩緩轉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夕陽映照下，在李迪的眼中，他的步履莫名有些購，但卻無比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