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要什麼答覆？
遼國，上京城。
驛站當中，呂夷簡看著剛剛送到自己手中的旨意，神色古井無波，一旁的韓琦遲疑片刻，問道。
「相公，朝廷那邊，可是不願繼續擴大戰事？」
呂夷簡輕輕點了點頭，隨手將旨意放在一旁，對著韓琦問道。
「遼主所提共分西夏之事，你怎麼看？」
韓琦臉色一正，倒是沒有立刻作答，而是細細思索起來。
如今的他，早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剛踏入官場，冒冒失失的就會往一朝宰執的府中闖的毛頭小子了。
這麼多年的摸爬滾打，讓他明白，朝堂之上，最重要的是自身的價值。
雖然說，現下他已經算是歸入了呂夷簡的門下，這位呂相公也對他頗為看重，但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要表現出足夠的能力。
「如此大事，下官本不該胡言，但是，相公既然問了，下官也就斗膽說上幾句。」
簡單的鋪墊了一番之後，很快，韓琦便整理了語言，道。
「當今陛下雄才大略，向來有銳意進取之心，身為人臣，當為君分憂，故而，未來國事，不論朝何種方向發展，我等都應該提前考慮。』
開宗明義，便讓呂夷簡眉頭一挑，微微點了點頭。
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一方面隱晦的表達了應該緊跟皇帝步伐的態度，另一方面，卻又給自己加了一層護身符，有這番話在，接下來哪怕他說的話再不合朝中主流，也不會落人口實。
他果然沒有看錯這小子，是個可塑之才。
態度表達清楚了，接下來就是具體的回答問題，韓琦繼續道。
「我大宋如今的外敵，無非是党項還有契丹，至於其他小族，皆癬疥之患爾，不足為慮。」
『遼朝強盛，自太宗至先帝，數度征伐而無功，後以淵誓約劃定疆界，分南北而治之，然而誓約雖定，卻未必能常保和平。」
「便如此次我大宋與党項之衝突，遼朝便會趁火打劫，索取利益，由此可見，誓約並不能真的約束遼朝，故而，下官覺得，不能排除在党項被滅之後，大宋和契丹再起戰端的可能。」
「這麼說，你覺得留下党項，對我大宋更有好處？」
呂夷簡的眸光一閃，捏了捏自己手邊的旨意，開口問道。
然而，韓琦沉吟片刻之後，卻又搖了搖頭，道。
「党項族元昊狼子野心，早有反意，從這次宥，綏之戰來看，對方兵力強盛，若是縱容下去，
不必契丹出手，光是元昊就能讓我大宋陷入泥潭當中，所以，攻滅党項勢在必行，而且，下官以為，越快越好。」
這番話說的時候，韓琦的語速很慢，顯然，他自己也不敢完全確定自己的判斷。
要知道，這樣的大事，一旦判斷錯了的話，雖然不說將自己的前途直接葬送掉，但是，產生極大的影響是肯定的。
「可你方才說了，党項一滅，我大宋與契丹，便很有可能再起戰事，不是嗎？」
呂夷簡的口氣依舊波瀾不驚，讓人聽不出喜怒。
韓琦的心中有些懦懦，但是，仍舊穩住心神，道。
「對，但正因如此，下官才覺得，不能接受與遼主共分党項的提議。」
「如今大宋和党項，契丹之間算是相互牽制，党項若滅，宋遼必起戰事，但是，元昊又有野心，不得不滅———」
「所以，對於我大宋來說，要滅党項，就不能只滅党項，而要做好與遼國對抗的準備。」
呂夷簡皺眉，沉吟著道。
「你的意思是，要等我大宋有同時攻滅党項和遼國的實力時，再行攻滅党項之事？」
韓琦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
「或者至少，是能夠保證，我大宋在攻滅党項之後，保存下來的實力仍舊能夠震遼國，使其不敢對我大宋尋之時，才可考慮此事。」
話音落下，韓琦微微有些緊張。
他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否合呂夷簡的心意。
要知道，他雖說也算是出身官宦世家，可族中早已沒落，如今他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就是呂夷簡了。
可偏偏，這位呂相公的心思深，讓韓琦在很多時候，都摸不太準對方到底是什麼想法。
「說得好———」」
呂夷簡見此狀況，倒是也沒有繼續繃著，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
「朝中的宰執們，和你也是同一般想法，剛剛朝廷送來的旨意，也是要我拒絕遼主這次所提的合作之事。」
這話一出，韓琦頓時鬆了口氣。
不過，也只是片刻，他就察覺到了呂夷簡表達時微妙的不同。
他說的是『朝中的宰執們』，而不是『陛下』，雖然從結果上來看，都差不多，但實際上，可大不相同。
但呂夷簡沒有多說，韓琦也不便多問，於是，遲疑片刻，他開口道。
「相公，那遼主那邊，該如何答覆？」
「答覆？」
呂夷簡笑了笑，看著韓琦的目光當中，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有什麼好答覆的？」
啊？
韓琦微微一愣，眼神當中儘是迷惑，但是，呂夷簡卻顯然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只是含笑不語翌日，上京皇宮當中。
耶律宗真看著面前呂夷簡呈上來的文書，同樣是滿臉疑惑。
「呂夷簡說，宋皇婉拒了我們的提議，並且還說，再過幾日，他就打算離開了。」
看著面前的蕭孝穆，耶律宗真的眼神當中，頗有幾分危險的神色。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人給戲要了。
聞言，蕭孝穆也有些震驚，道。
「這怎麼會？」
「難道說，宋皇就不怕我大遼幫助党項，奪回宥，綏兩州嗎？」
耶律宗真眼神微眯，也有些不明白。
就在這個時候，身旁有宮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道。
「陛下，前線探子來報，說打探到了新的軍情。」
耶律宗真接過軍報，打開一瞧，很快，臉上便露出一絲恍然之色，
見此狀況，蕭孝穆也連忙問道。
「陛下，出什麼事了？」
耶律宗真沉著一張臉，道，
「剛剛傳回的消息，宋軍撤回了在夏州附近的兵力，派遣種世衡和劉平二人，共領兵一萬，前往吐蕃支援去了。」
「吐蕃？」
蕭孝穆初時還有些疑惑，但是，看到耶律宗真陰沉的臉色，再想想這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很快他便恍然大悟，恨恨道。
「這幫宋人，果然是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