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善
看著怒氣沖沖的張元，范仲淹很想提醒一句，您可不是個党項人，而是實打實的宋人。
但是轉念又一想，這樣的人，恐怕早就已經不把自己當宋人，而是打心底里就覺得自己是個党項人了。
再者說了，就算是他認，范仲淹覺得，對方也不配說自己是個宋人了。
八風不動的坐在原處，范仲淹也懶得跟張元廢話，直接了當的問道。
「所以，張宰相的意思是，不肯答應？」
「自然不行，我大夏之地，豈可有所謂使館這等所在？」
張元陰沉著一張臉，冷聲開口。
「大宋的商隊，我可以保證，此後絕不會再受到截殺，若是大宋願意派使臣前來，我大夏也會以禮相待，但是，單獨劃出一片地方視作宋土，絕不可能！」
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
顯然，范仲淹的那句使館之內視作宋土，著實是狠狠的刺激到了張元。
說白了，他不在乎宋人來做生意，甚至說帶一些有武裝的護衛，也不是不能讓步。
但是，范仲淹的這個『使館』完全獨立，雖然在張元看來，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可對於党項的顏面來說，卻無疑是一種巨大的羞辱。
然而，就在他的這番話剛剛說完，外間忽然有小吏走了進來，道。
「稟宰相，緊急軍報！」
聞言，范仲淹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笑意，見此狀況，張元的心中卻莫名有些不安，連忙拿過文書，打開一瞧，頓時更加勃然大怒。
下一刻，他狠狠的將文書砸在地上，對著范仲淹怒目而視，道。
「你們竟然敢派兵偷襲我大軍？」
張元所指的大軍，自然是野利仁榮的大軍。
這份軍報，范仲淹來之前就看過了。
不得不說，種世衡是個很有手腕的人，在得到朝廷命令的第一時間，他就輕車簡從，直接到了青唐城中，親自去見了廝囉，提出大宋可以幫助他抵禦党項。
對方當時半信半疑，但是，種世衡卻不以為意，他在和對方達成了簡單的約定之後，重新和大軍匯合，然後帶著大軍繞道青唐城的西南方，直接從後方包抄，突襲了野利仁榮的大軍。
又是一次突然襲擊，讓野利仁榮措手不及，雖然不能說是損失慘重，但是，也絕不好受。
經此一役，確廝囉徹底相信了種世衡的誠意，現如今，大宋和吐蕃聯合之勢已成。
而這，也是范仲淹的底氣所在！
「張宰相這是說的什麼話？」
「我朝大軍，可是已經從夏州撤走，難道說，這份誠意還不夠嗎？」
「所以，剛剛的條件，張宰相覺得，還是一樣的答案嗎？」
看著對面就差把二郎腿翹起來的范仲淹，張元氣得跳腳。
原本他還覺得，宋軍從夏州撤退，是真的打算和談了，可誰曾想，暗地裡來了這麼一招。
作為西夏宰相，他當然清楚，野利仁榮此去的戰略意義所在，也更加明白，宋軍的這麼一手，
會讓党項處於何等尷尬的境地。
眼神當中一陣變幻，張元沉吟片刻後，盯著范仲淹道，
「范諫議，吐蕃與我党項乃是世仇，我兩代先王皆是死在吐蕃的暗算之下，王上如今興兵討伐，乃是為父祖報仇，然而如今，大宋卻橫加干預，著實讓人心寒。」
面對張元這冠冕堂皇的話，范仲淹顯得十分沒有耐心，道。
「張宰相，你該明白，如今是什麼形勢，我只問一句話，剛剛的條件，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若你實在不肯答應，過上兩日，我便回返大宋了。」
看到范仲淹如此有恃無恐，張元心中更是覺得有些沒底，開始思索對方是不是和之前猜測的一樣，就是為了繼續擴大戰事，壓根就沒有要和談的誠意。
難不成，宋軍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野利仁榮帶領的大軍，之前攻打夏州，只是虛晃一槍？
一時之間，張元的思緒有些混亂。
深吸了一口氣，他勉強穩住心神，咬著牙道。
「只要大宋答應，不再干預我族和吐蕃之間的戰事，撤回大軍，我可以承諾，會竭力勸諫王上，答應你的條件！」
話音落下，范仲淹不由搖了搖頭。
這個答覆，未免顯得太沒有擔當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要是張元有力，要麼直接答應，快刀斬亂麻，要麼就直接拒絕，宣布談判破裂，和大宋真刀真槍的再打一場。
可瞧瞧他說的是什麼話？
竭力勸諫？
典型的沒有半點擔當，既想拿到利益，又不敢承擔責任。
小家子氣！
范仲淹站起身來，直接了當道。
「吐蕃之事，我現在就可以答覆張宰相，我朝陛下有諭，確廝囉乃我大宋之臣，遭敵進犯，求助於大宋，故而，大宋絕不會置之不理。」
「我這次提出的所有條件，都是因為之前党項截殺我朝商隊一事，與吐蕃無關。」
「所以，張宰相答不答應這些條件，我大軍調動都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變。」
「你！」
張元沒有想到，范仲淹的態度竟然這麼強硬。
心中怒極之餘，也同樣升起一絲懼意。
到了此刻，他越發覺得，大宋很有可能，早就做好了全面開戰的準備。
所以，他接下來到底是該和，還是該同樣用強硬的態度頂回去？
一時之間，張元反而感到十分猶豫，不知不覺之間，底氣都少了幾分。
「范諫議，你要我答應這麼多條件，卻又不肯做出絲毫讓步，那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你可以不答應！」
范仲淹見狀，搖了搖頭，面色有些惋惜，道。
『那既然如此，我這就告辭了，只是希望，張宰相日後不要後悔就是。」
說罷，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見此狀況，張元先是一愣，旋即才發現，范仲淹已經走出了好幾步遠。
當下，他下意識的就喊道，
「范諫議留步」
然而，真的等到范仲淹轉過身來的時候，他卻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所幸，就是在這個時候，外間小吏再次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喊道。
「宰相，王上急令！」
不知為何，張元此刻反而心中鬆了口氣，他往前走了兩步，拿過文書展開一瞧，震驚之餘，看向范仲淹的目光當中，多了幾分瞭然。
「范諫議，所以你是早就知道，吾王派遣興平公主去遼國之事了吧？」
范仲淹含笑不語，但是態度卻從容的很。
見此狀況，張元深吸一口氣，對著他拱了拱手，道。
「便如范諫議之意，吾王可以上請罪札子，也可在各處設置使館，吐蕃之事--吾王也可再讓一步，大宋只需答應，放我大軍撤回，不得阻攔即可，如何？」
話音落下，看著對面眼睛都有些發紅的張元，范仲淹心中也鬆了口氣，強自保持著雲淡風輕的神色，輕輕點頭，開口道。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