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出城
馬車搖搖晃晃的向前行去，馬車當中，呂夷簡和蔡齊，卻是有些坐立不安。
剛剛，他們到了宮門外，瞧見官家一身便服，張口便說要讓他們陪著出城踏青。
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就被內宦架著，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衣袍，暈暈乎乎的，就乘著這馬車到了宮外。
「陛下，我們這是要往哪去？」
看著面前閉目養神的官家，蔡齊眉頭緊皺，還是開口問道。
「出城。」
「陛下身為萬乘之尊，身負社稷，白龍魚服之事風險太大，臣————
蔡齊充分發揮了自己一個諫臣的本色，立刻就開始絮絮叨叨的念經。
趙禎聞言，睜開眼睛，頗有幾分無語的看著蔡齊，道。
「閉嘴吧。」
話說的很不客氣，讓蔡齊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官家竟然能說出這樣無禮的話。
反倒是一旁的呂夷簡見狀，眼神微微動了動，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官家自打出了宮之後，好似卸去了原本的皇權威嚴，多了幾分——-活潑？
按理來說，這樣的詞不該用在官家身上，但是，呂夷簡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來形容他現在的感覺了。
「陛下..」
蔡齊反應過來之後，臉色變得更黑了幾分，繼續拱手欲言。
然而，趙禎卻先他一步，開口道。
「你上的奏札，朕看過了。」
說著話，趙禎警了一眼旁邊的呂夷簡，果不其然，後者頗有幾分心虛的低下了頭。
不過索性，趙禎並沒有揪著這一點多說，而是繼續道，
「你在奏札當中說，朝廷用兵邊境，軍費屢增，以致百姓不堪賦役之苦，貧者愈貧，而富者愈富，勸朕要愛惜民力，垂拱而治。」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今日朕就和你們一同出城，當真去看一看，京畿百姓的日子，到底過得怎麼樣，是否如蔡卿家你所言，是朕窮兵武，以致民不聊生。」
聞言，蔡齊一愣，臉色也變得有些糾結。
一方面，他覺得天子出遊，如此輕車簡從實在兒戲，但同時，他文明白，如果不讓官家真正看到民間疾苦，朝廷的大政方向是絕不會產生改變的。
遲疑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道。
「陛下能有此心，實乃萬民之幸，但微服之事危險，還是下不為例的好。」
得，這就妥協了？
趙禎警了一眼蔡齊，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出了城門，外頭早有一隊禁軍等候，馬車停下，為首的青年將軍面色激動，
翻身下馬，道。
「臣狄青，拜見陛下。」
聞言，趙禎掀起帘子，輕輕點了點頭，道。
「免禮吧。」
如今邊境戰事方息，作為前鋒大將的狄青，自然是要接受封賞的，所以，便隨著大軍回了汴京。
這次出行，趙禎順手便將他拽了過來，負責護衛。
馬車當中，呂夷簡看著這位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再看看官家幾乎溢出眼神的欣賞之意，不由變得有些若有所思。
可惜了，種世衡要守著青澗城，不能回京·——
馬車停在原地，趙禎沒有讓人繼續向前，而是轉向了蔡齊，道。
「蔡卿家，既然是你在奏札當中提到，京畿附近百姓受賦役之苦，那今日的行程，就由你來定吧。」
蔡齊微微一愣，倒是沒有想到官家會這樣說。
要知道，原本他還的確抱著一絲懷疑，覺得官家是不是早就準備好了，要讓他低頭服軟。
但是如今看來，官家大抵是真的想知道，民間狀況到底如何。
一念至此，蔡齊的態度也變得平和下來，想了想，道。
「回陛下，此處往南大約十里，有一處鎮子，名為赤倉鎮，前些日子，臣剛剛過去親自走訪過，當地有兩個村子，許多百姓連冬衣都沒有一件，卻還要忍受官府的雜稅。」
「因為去年大軍出征，需要運送糧食，他們村子裡有一半的丁壯，都被抽調去服役，臣當時去看的時候，還有許多的人未歸，如今正值夏稅，許多人家莫說繳稅，怕是連過活都難。」
「陛下若要前去一看，臣可為陛下引路。」
趙禎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
「好，就去此處。」
於是，隊伍一路向前，很快便到了蔡齊所說的地方。
趙禎下了馬車，讓隊伍停在村外，他自己則是帶著呂夷簡，蔡齊還有狄青和幾個護衛，步行往前。
按照蔡齊所說，這處村子名為劉家村，因其中所居的百姓基本都姓劉而得名如今正值春季，柳條雖已抽枝，但寒意仍在，凌冽的風在耳邊吹過，衣袂翻飛。
夕陽將落，村子裡已經開始有幾處人家升起了炊煙，趙禎一路向前行去，眉頭卻不由皺了起來。
按理來說，這裡距離汴京城不算遠，但是，和汴京的繁華熙攘相比，這裡卻荒涼的很。
嫩綠而帶著生命力的樹枝，和略顯破舊的院牆，奇異的形成了一副和諧的場景。
幾個農夫背著鋤頭，從遠處的田間歸來，但是在他們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生氣，反而帶著一絲疲憊的灰暗。
村子裡有幾個孩童，在四處玩鬧著，然而，見到趙禎等人走近，那些小孩卻像是看到鬼一樣，忙不迭的跑遠了，就連那些村民，
「公子，你看，這些百姓，如今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這都是因役沉重，讓他們不堪重負。」
蔡齊臉上浮起一抹憂色，轉頭看向趙禎，
然而，趙禎卻沒有說話，他繼續向前，找了一處升著炊煙的人家，輕輕敲響了門。
「誰？」
很快，門被開了一個小縫，一道蒼老而緊張的聲音響起。
於是，趙禎便道。
「我等是汴京人氏，今日出來踏青，一時不慎誤了時間，腹中饑渴，想討口水喝，弄些吃食。」
「老丈放心，我們打獵弄了一些野味，只是借用一下廚房，之後會付給銀錢。」
趙禎的面色和煦，口氣彬彬有禮，一副讀書人的樣子，這才慢慢讓屋中之人放下了戒心。
兩道略顯破舊的門吱嘎一聲打開，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出現在門口，兩個小童在他的身後，一左一右的揪著老人的衣服，好奇的探出頭來。
再往門裡看去，廚房的角落當中，一個老婦人，旁邊跟著一個面色黑的年輕農婦，同樣緊張兮兮的看著外頭。
「貴人請進，小老兒家中簡陋，慢待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