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密謀與試探
官家到底是怎麼想的?
呂夷簡回想起殿上官家的表現,他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曹樞使說的不錯,如今邊境局勢緊張,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所以,
官家在此時選擇改制,肯定是為了穩定軍心,激勵將士。」
這話聽著有些答非所問,但其實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在名單的問題上,官家是支持王曾的看法的,甚至於,說不準官家心裡,就和王曾想的一樣,打算把爵位變成武將和宗室的專屬,以此提高其稀缺性。
要知道,為人一世,大多數人所求者,無非是功名利祿,榮華富貴而已。
以往爵位是濫觴,朝廷的高官幾乎人手一個,和散官一樣成了標配,最大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大宋的爵位失去了它最核心的部分—————-實封!
官僚制度,事實上是一種任期制度,短則數年,或升遷或降,定時考課,
即便是放長遠了來看,大多數官員也只是「臨時』進入官場,除了一些高官致仕之後,可以享有榮銜之外,大多數的官員,始終是要致仕的,
而官員一旦致仕,就意味著脫離官場,失去了權勢地位和來自朝廷的供養。
儘管事實上,這些官員往往會有後輩重新當官,自身也會在地方成為士紳,
但這畢竟不是完全穩定的。
而爵位則不同,爵位源於分封制度,其核心特徵是賜土,雖然說,到如今為正,不管是實封乃是虛封,受爵之人都不能像以前一樣管理封地,但是,爵位代表的意義仍在。
獲得爵位,意味著終身可以享受相應的品級待遇,也意味著其實封帶來的收益,也伴隨終身。
這是二者最大的不同點,也是這次爵位改革的核心。
恢復所有爵位的實封,並且將其作為制度固定下來,其實就從根本上確定了爵位的稀缺性。
這才是朝中很多大臣十分眼熱,甚至於,就連王欽若,也在明知官家肯定不會答應的前提下,還是忍不住默許李迪等人這麼做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順水推舟?」
李迪皺了皺眉,聽出了呂夷簡話中的弦外之音。
打心底里來說,李迪其實是對此有些抗拒的,
事實上,這就是李迪和王曾的不同之處,李迪雖然也看重軍政,在邊事上偏向於強硬,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認為,要加強對於武人的控制。
所以,對於王曾如此激進的看法,李迪其實是持保留態度的。
呂夷簡當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想了想之後,他開口道。
「相公,不妨如此—」」」
於是,兩日之後,福寧殿中,趙禎看著面前的李迪,不由眉頭微挑。
「你是說,如今中書當中爭論不休,皆因王欽若告病,你一人彈壓不住局面?」
李迪面不改色,拱了拱手,道。
「回陛下,其實定下賞賜名單倒也不難。」
「但是,現下大相公在府中修養,京師當中流言紛紛,朝堂上下人心浮動。」
「臣雖同為宰相,但是此事涉及祖宗家法,又涉及兩府關係,若是現下就做出定論的話,恐怕朝野物議紛紛,有擾國政。
?
「故而,臣想等大相公病情好些之後,由大相公主持政事堂會議再酌定。」
趙禎看著李迪,莫名的噢出了一種熟悉的氣息。
要知道,李迪的性格,一向是個不肯服輸的人,這般以退為進的手段,可不像是他能用出來的。
什麼叫等大相公病情好些?
如今朝堂上下誰看不出來,王欽若就是想要告老還鄉,他這致仕的流程一天不走完,一天病就好不了。
「照這麼說,王相公若是一日病不好,這朝堂上下,各種大事就無人決斷了?,
眯了眯眼,趙禎沉聲開口,語氣略微有些不悅。
見此狀況,初次嘗試這種手段的李迪心中略微有些志忑,不過,面上卻仍保持著鎮定,繼續拱手道。
「陛下,自太祖立國以來,中書向來非獨相之制,宰相權重,若是一人決策,實在難以周全,臣這些日子,夙夜難眠,戰戰兢兢,無一日不輾轉反側,還望陛下體諒。」
這七拐八繞的,讓趙禎不由輕輕搖了搖頭。
「你是想說,中書還是得再有一位宰相,對吧?」
心思被直白的戳穿,李迪倒是也不否認,低頭道。
「陛下聖明。」
趙禎凝神看著李迪,心中明白,他這是把這件得罪人的事,給甩到王曾身上。
畢竟,如今朝堂上下誰都知道,王曾是最有可能繼任宰相的人。
而且,從李迪的角度上來說,修改賞賜名單,而且是如此大範圍的修改,是王曾提出來的。
那麼,誰提出來的,就讓誰來敲定。
王曾不是敢得罪人嗎?那就讓他試試便是!
此時,王曾的府邸當中,也同樣在接待著一位客人。
「王僕射離京多年,如今終于歸京,可喜可賀。」
花廳上,一身寬袍,面容清瘦的老者和王曾相對而坐,笑著拱手言道。
如果有人在此處,便能認得出來,這位看著笑眯眯的老者,竟是風憲官的大頭目,御史台的長官御史中丞程琳。
「多年不見,天球與我,可是生分了,我回京這麼久了,你也不說要來看看我,還要我給你下帖子———」
王曾笑著搖頭,將手中剛剛泡好的一盞清茶推了過去,道。
「嘗嘗,這是我在延州新學的煮茶之法,不用複雜的點茶技藝,只品茶葉本味,雖沒有點茶的濃厚醇香,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程琳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很快便放了下來。
聽著王曾口氣當中的埋怨之意,不由苦笑一聲,道。
「你王僕射如今在朝堂之上,可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你知道的,風雲攪動之地,非我所好。」
「若非是你請我來,你這府邸,我怕還是得躲上一陣子。」
「那這麼說,倒是我欠你的人情了。』
王曾撫掌大笑,重新拿起手邊被煮沸的小爐,伸手拿回程琳面前的小盞,
道。
「來來來,我再為你沏上一盞茶,算是賠你。」
看著對面自顧自的動作,程琳面色有些無奈,重重的嘆了口氣,遲疑片刻,
他開口道。
「或許我不該問,但是你既然請我來了,那我便問一問,孝先兄,你當年出京,到底有什麼隱情,是否————」
話至此處,程琳有些猶豫,略一停頓之後,還是繼續問道。
「是否,和呂夷簡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