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安排
午時陽光正暖。
獨孤亢和孟淵站在王府側門外,都不言語。
「哎呀!世子,小孟老師!」王秀才這會兒才喘著氣追了來。
他見獨孤亢沉思不語,便看孟淵,問道:「世子這是怎麼了?」
「世子詩興大發,在打腹稿。先生不必操勞,我跟著就行了。」孟淵笑道。
「原來如此。」王秀才聽了這話,拱手笑了笑,也不多言,麻溜的走了。
獨孤亢依舊無言,他看著手中的大餅,然後啃了兩口,又撕開一半,分給孟淵。
孟淵接過,把獨孤亢啃過的地方都掰下來,塞還獨孤亢。
「一個大餅吃不完,分你一半腹猶滿。」獨孤亢一邊吃,一邊又吟起了打油詩,乃是想讓孟淵出出主意。
「昨日方嘆饑荒難,今朝困苦若等閒。」孟淵啃了口餅,意思這都不算事。
獨孤亢聞聽唱和之言,他側頭打量孟淵,道:「有幾分見性成佛,理事無礙的意思。你這般樂觀豁達,是有佛性的。」
孟淵吃著餅子,笑道:「我又不是和尚,此事與我無關,我自然樂觀豁達。」
「……」獨孤亢一時愣住,竟憋不出話來。
「但你我是詩友,是知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孟淵拍獨孤亢肩膀,認真道:「三小姐說你有純善之心,她沒讓我監管你,只提點我跟你說說話,解解悶。我也感世子良善,今日去尋你,當真只是論詩。」
「真的?」獨孤亢問。
「我雖非出家人,卻也不打誑語。」孟淵道。
獨孤亢又打量孟淵一番,啃了口餅子,道:「能跟王耀祖、聶延年打的火熱的人,竟不打誑語?」
「世子素日裝傻,又合乎佛門戒律了?」孟淵笑道。
「世人只看我皮囊,我心確是純質,並無犯戒之事。」獨孤亢道。
還怪不好糊弄!孟淵本想再扯兩句,卻見獨孤亢面上頗有期待,分明是誘自己來跟他打所謂的機鋒,便趕緊住了嘴。
「你既然看出他也是和尚,可瞧出他是哪一類的和尚?」孟淵懶得胡扯了,只問正經事,「是跟你一樣在家潛修的,還是如大尾尊者一般?」
隱隱之間,孟淵覺得最近的佛妖、羅教之事,或與解開屏有關。
或者說,解開屏是其中的重要一環。
「你知道我為何知他是和尚麼?」獨孤亢舉起胖手,伸出兩個手指,「一者是,我也是避人修佛的,一看之下,便覺出他像同類。」
原來是同類相斥。
孟淵本等著聽下文,卻見獨孤亢一直磨嘰,便無奈道:「二者呢?」
獨孤亢那純質的臉上有了幾分鄭重,「二者則是,他方才無聲無息之間,已用了他心通秘法。」
孟淵曾見識過他心通,還聽報喜仙和龔自華談起過。
他心通並非是看到他人所思所想,乃是感受他人的心情、心境的之變,再藉此行法。
當然,若是境界高的僧侶,確實能窺探他人所思所想。
孟淵方才沒有覺出半分異樣,也無有什麼輪迴夢境侵襲,便問道:「你是如何察覺的?」
「他一見我,也覺出了我不同,便先來試我。我當時就發覺了。」獨孤亢道。
「世子果然不凡。」孟淵隨口贊了句,又啃了口餅子,問道:「他大概有多高?」
「至少有七品。」獨孤亢擦了擦額頭汗,「我和他雖都是不露真相於人前,可我心無所想、無所思,走的是正經參佛的路子。他比我高,但是心不靜、心不寧、心不空,反倒沒有我像佛。」
「我明白了。」孟淵微微點頭,「正經修佛的人,即便身負神通,可裝著虛無之念,懷著眾生平等之心,也斷然不會一見面就拿神通來試人。」
「就是這個道理!」獨孤亢十分肯定,「慶國尊儒崇道貶佛,他身為知府家的大公子,卻入了佛門,可見必有妖孽。」
孟淵聽了這話,就來看獨孤亢,道:「人家是知府公子,你還是宗室呢。」
「……」獨孤亢張了張嘴,小聲道:「都是空罷了。」
「走吧,隨我見見三小姐。」孟淵道。
「你去就行,我就不去了。」獨孤亢嘀咕。
「你怕?」孟淵問。
「我心中空空,怕什麼?」獨孤亢憋出一句。
還是怕!孟淵也不多問,只是拽住獨孤亢胳膊往前走。
倆人一邊吃餅,一邊走路。
待來到靜園門前,大餅也吃完了。
也不去找尋梅,只請看門小丫鬟傳話,等了一會兒,倆人就被放了進去。
又來到那處亭子前,便見應如是著道袍,坐在亭中,手拿書卷,疏懶的很。
「兩位大家攜手而來,可是要論詩?可惜我不擅此道。」應如是擺手,譴退侍女。
孟淵見三小姐沒半分王妃的風度,反上來就陰陽人,便也不吭聲,只看獨孤亢。
獨孤亢等侍女走遠,才在亭子台階下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應施主,我的事發了。」
應如是聞言,看了眼孟淵。
「我找世子論詩,什麼都沒做,他直接招了。」孟淵也無辜的很。
應如是聞言失笑,「有佛心,有佛性,無心性。熟讀佛經,卻少一空。我看你該出去走一走,做一做苦行僧,或能磨礪一番。」
「我是來請應施主拿主意的。」獨孤亢毫無半分和尚模樣,他語聲低微又謙卑,卻不往下說,只看向孟淵。
孟淵上前一步,道:「知府大公子解開屏來向我問詢其弟解申之事,世子恰好相隨,他兩人都知道對方是和尚的事了,且還以他心通鬥了法。」
說到這兒,孟淵又補充道:「世子推論,那解開屏走了歪路,不是正經佛法,或與佛妖、羅母之事有關。」
「我要不要出去避一避?」獨孤亢問。
「解開屏修不端之法,該害怕的是他,你怕什麼?你歸宗人府管,就算事發,還能殺了你不成?這般心性,可莫要修什麼佛了,說出去憑白丟人。」
應如是放下書卷,很是淡然,「你看看你的詩友,殺人放火的買賣做得,卻瞧著比你還純質。」
「……」獨孤亢低下頭,看了眼孟淵,卻見孟淵面上淡定,好似不是說他一般。
「若我所料不錯,解開屏為了不連累解知府,必然是要出去避一避的。」應如是拿起書本,「回去做你的詩佛吧。」
她即便是趕人,也不忘損人。
「是。」獨孤亢抱拳抱一半,又合十。
孟淵正要跟著走,卻聽應如是出聲,「孟淵留下。」
這是要密授機要了,孟淵趕緊站好。
「信王府狹小,來此做護衛的至多七品,且還是升階無望之人。再往上,人家就看不上這裡了。」應如是看著書卷,淡淡道:「聶延年說你是做事的人,陳守拙也說你能處事。你以後有何打算?」
「但聽三小姐安排。」孟淵道。
「聶延年本想讓你在王府多留些時日,但你七品在即,此間到底少了磨礪。護衛又有什麼前途可言?」應如是看向孟淵,道:「少年人該當壯志凌雲,該當昂揚向上。你可想進鎮妖司?」
孟淵要養精火,鎮妖司確實是好地方。更重要的是,鎮妖司只要立功,就能學天機圖功法。
之前聶師所傳的飛絮功和狂風刀法,也都是鎮妖司的武學,而且不禁外面人學。但天機圖卻不能隨意外授,如綻春雷和浮光洞天,都是鎮妖司的人才能修習的。
而且,當護衛是一眼能看到頭的活計。可若是入了鎮妖司,自己依舊是三小姐的人,以後往上爬,還能借三小姐之力。
「想。」孟淵絕不在聰明人跟前玩虛的。
應如是微笑點頭,道:「等聶延年安排便是。」
她又低下頭看書,示意話已說完,人可以走了。
「三小姐,那解開屏不端,咱們怎麼辦?」孟淵見午間陽光在台階下,應如是如瑤池花樹,清淨淡然,好似仙子一般,就不願意走。
「解開屏必然隱藏蹤跡,到時沒有證據,還能怎麼辦?」應如是依舊看著書卷,她見孟淵不吭聲,便道:「放心,我會把這件事傳出去的,自有人來處置。等你入了鎮妖司,也可查問查問。」
「三小姐,為何佛妖與羅母為何執著傳道?」孟淵又問。
「佛欲要普度眾生,是故佛門子弟自然往眾生中去。可普度眾生豈是易事?這世上的僧人,連自己都度不來,何談度人?何談度眾生?」
她見孟淵聽的認真,就接著道:「普度眾生是佛門高僧的大宏願,為極樂之境。佛家子弟自入品後,就喜愛立宏願,為何?佛門途徑,想要入上三品,便須立宏願,成宏願。這豈非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原來如此。」孟淵見沒啥好問的了,便拱手道:「三小姐,我到衛所後做什麼?」
「安心做事便是。」應如是道。
孟淵見人家不想說話了,便拱手告辭。
出了靜園,那獨孤亢竟還在等著。看他模樣,好似得了應如是的安撫後,整個人恢復精神了。
「孟道友,可要品茗論道?」獨孤亢期待的問。
孟淵沒打機鋒的心思,這會兒只想把步搖交給聶青青,然後回家練武。
「世子,在下不擅此道。」孟淵推拒。
「有人的時候,你叫我世子,我不挑你的理。這會兒沒人,你叫我什麼?」獨孤亢雙目灼灼。
「了空小師傅?」孟淵道。
「哎!」獨孤亢整個人都舒暢了。
孟淵真的不想跟和尚來往太多,尤其是獨孤亢這種不靠譜的和尚,就直接道:「借點錢。」
「誒?」獨孤亢整個人都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