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們都是和尚
歇息一晚,孟淵又神精氣足。
丹田真氣盈滿,孟淵在院中練了一遍狂風刀法,只覺映照刻畫之處時時鼓動。
待吃過早飯,姜棠拉著孟淵嘮叨好一會兒,說想去看聶青青,然後又明里暗裡說她不小了,什麼同齡人都嫁了云云。
把小丫頭趕走,孟淵又去校場,再刻畫一處後,又細細養足真氣。
孟淵跟胡倩聊了一會兒,指點了諸少年幾句,眼見日頭升高,快到飯點了,這才出了門。
懷裡揣著一支步搖,孟淵本想去找聶青青的,但又拐了彎,先去找獨孤亢。
來到獨孤亢居處,著人送話進去,很快王秀才便迎了出來。
「小孟老師剛回來?」先前陳守拙離開之時,尋梅和獨孤亢一同出門送的,彼時王秀才也在,是故知道孟淵出門公幹的事。
「昨日方歸。」孟淵笑著摸出一罐茶葉,「河東縣特產,先生莫要嫌棄。」
「好說好說。」王秀才老實不客氣的收下,笑問:「找世子論詩?」
「誒呀,詩興大發,詩興大發啊!」孟淵也學獨孤亢。
「請。」王秀才笑著領路。
穿房過院,來到一處院子中。便見獨孤亢坐在一葡萄架子下,手中拿著個大餅,一邊啃,一邊仰著頭看葡萄。
孟淵環視一圈,便見院子不大,且簡樸的很。只在牆角有葡萄架,院中有大水缸,裡面有荷葉生長。
這都不用看了,就是和尚!
「可否容我與世子單獨說幾句話?」孟淵笑著看向王秀才。
「請。」王秀才笑眯眯一拱手,轉頭就走,根本不關心孟淵想幹啥。
孟淵走到葡萄架子前,但見綠葉蔭蔭,藤蔓上已生出黃豆大小的青葡萄。
「唉。」這邊孟淵還沒出聲,獨孤亢就嘆了口氣。
只見他又啃一口大餅,一手負在身後,道:「世人誤我、謗我、防我。又如何?我心光明,我心正大。」
我還沒試探你呢,你這是搞什麼?
「世子?」孟淵一手按刀柄,一邊來看。
「我非痴愚,實乃純良。」獨孤亢在葡萄架下度步,隨口而吟,好似在唱定場詩。
孟淵也不知道獨孤亢為啥不裝了,但既然如此,便也懶得作禮了。
這慶國貶佛,除了平安府,其餘地方不准僧人行走、不准傳道、更不准立廟宇和佛像,但獨孤亢身為宗室,竟真當了和尚!
「我知道最近佛妖和羅母鬧得不小,可你也不必一回來就找我。」
獨孤亢擺了擺手中的大餅,朝孟淵笑笑,胖臉上沒了純質,反而似在提點,「你人情練達,借著問詩之名行監管之事,時時與我論詩,也無半分不耐,我心裡感激的很。只是以後無需這般了,你我白白浪費許多茶水,卻只論些打油詩,徒惹人笑。」
他又咬了一口大餅,道:「還請轉告應三小姐,我在此間一直老老實實,什麼都沒做,無需時時探看。」
聽著這話,王妃分明知道獨孤亢的底細!
孟淵也大致明白了,先前自己找獨孤亢問詩詞之道,他問了緣故,知道是王妃遣自己去的,就以為是佛妖和羅母鬧得太兇,自己是來監視他的。
想想也對,就獨孤亢那詩才,竟有人專門去請教,且還不是為逢迎謀私利,確實有點不太正常!
誰能想到是王妃蔫壞損人,孟淵聽話照做呢!
可這獨孤亢直接把話說開,這是一點都不裝了,自暴自棄了!可見心志不太行!
就這還參禪?
「世子,」孟淵也不怕了,只笑著道:「世子怎反認他鄉是故鄉?」
孟淵意思是你不學好,國朝不准修佛。
獨孤亢聽了這話,好奇看了眼孟淵,道:「我心安處是故鄉。」
孟淵聽懂了,獨孤亢意思是遁入空門我願意!
只是忽然之間,孟淵想起在桃花嶺時,聶師問大尾尊者來歷,大尾尊者也說了類似的話。
「你是哪一派?」孟淵乾脆問了起來。
「你們這些人總是這樣。漸修派與頓悟派又何必分那麼清?」獨孤亢微笑,「孟施主,你著相了。」
「你法號是?」孟淵好奇問。
「小僧了空。」獨孤亢兩手合十。
「何時入的空門?」孟淵問。
「自幼向佛。」獨孤亢道。
「王爺不管?」孟淵問。
「他有臉管我?」獨孤亢道。
聽了這父慈子孝的話,孟淵壓住吃驚,小聲問:「他也入了空門?」
「這倒沒有。」獨孤亢兩手合一,夾著大餅,道:「慢慢你就知道了。」
那看起來還是做了骯髒事!
「王妃是何時知道你是和尚的?」孟淵問。
「應三小姐聰慧。」獨孤亢一提這個竟頗有怨氣,不似摒棄貪嗔痴的和尚,他道:「一進王府就看出來了。」
他又是一搖頭,啃了口大餅,仰頭看青葡萄,道:「她進了信王府,啥事都沒幹,先讓我吃豬肉!說是供奉儒聖的胙肉,不吃就是不尊儒聖。」
這是三小姐的風格。瞧著人不賴,就是愛使壞。
孟淵憋住笑,問:「那你吃了嗎?」
「我是正經的持戒弟子,怎麼能破戒?」獨孤亢理所當然。
「你著相了。肉是空,胙肉是空,儒聖亦是空,你心不空。」孟淵笑。
「你來跟我當和尚吧!咱們修野狐禪,不修閉口禪。」獨孤亢提議。
「……」孟淵笑笑,又問道:「你佛門幾品?」
「八品。三小姐沒跟你說?」獨孤亢看向孟淵,鼓勵道:「你別你啊你的,也別提什麼世子,你喚我法號唄。」
他十分期待,一副餓久了肚子的人,見到了廚子一般。
「世子,你在此不要亂動。」孟淵才不聽話,而是打算去跟三小姐說一聲,然後再來問那念珠的事。
「我沒動,是你心動了。」獨孤亢道。
孟淵已看出來了,這獨孤亢確實是個正經和尚,裝純質裝了多年,沒跟人說過幾句知心話,想打機鋒都沒人來打。
這會兒想玩一玩打機鋒的把戲,孟淵才不接茬。
先前在桃花嶺時,聶延年曾說有些和尚看了幾本佛經,自以為有了能耐,就整天想找人打機鋒,說些沒頭沒腦的廢話,其實都是放屁。
此時此刻,孟淵感同身受。有些話語,高僧說出來就讓人信服,但換成自爆的獨孤亢來說,就顯得可笑。
孟淵正要離開,外面有人敲門。
獨孤亢趕緊收了手勢。
那門響了三下,又過了好幾息,王秀才推門進來。
「世子,小孟老師。」王秀才笑著行了禮,又看孟淵,道:「門子來傳話,說有人來找小孟老師。」
「可說了是何人?」孟淵問。
「是一中年人,自稱姓解。」王秀才笑著道。
一聽這個姓氏,孟淵便知是解申的家人尋來了。而且,大概是解申的兄長解開屏。
孟淵只聽聶師提過解開屏,說是極溫潤的君子,但自己並未親見。
既如此,躲是躲不開的,孟淵便打算見一見,順帶看看對方底細。
「我去看一看。」孟淵按住刀柄,當即往外走。
「那我也去瞧瞧!」獨孤亢一邊啃著大餅,一邊跟上,他還喊著,「我瞧你是向學的,跟我學吧!」
孟淵不理會,快步來到王府偏門外。
只見門外立著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頭戴儒生巾,面上微笑,容貌俊逸,一看便知是溫潤君子。
「可是孟兄弟?」來者笑著拱手,「在下解開屏,是解申的胞兄。」
「在下孟淵。」孟淵笑著回禮。
「這位是?」解開屏看向獨孤亢。
「這是信王世子。」孟淵介紹。
「原來是世子,失敬失敬。」解開屏行禮。
獨孤亢點點頭,胖臉上擠出笑,又啃了一口手裡的餅,竟沒吭聲。
孟淵見他倆不認識,也不覺奇怪,那解開屏的父親是知府,乃是流官,而信王是無實權的宗室王爺,必然極少來往,不認識不奇怪。
解開屏見獨孤亢不咸不淡,便又笑著看向孟淵,問道:「今日冒昧來擾孟兄弟,實屬失禮。」
「不敢,不知解兄有何要事?若是有事,遣人遞一句話,我自當上門,何須解兄親至?」孟淵笑道。
「實不相瞞。」解開屏無奈一笑,道:「舍弟解申沒了蹤影,我聽說賢弟與他約了酒宴,是故來問一問。」
「不巧。」孟淵微微搖頭,「我外出公幹,昨日方回。本打算今天去尋解申兄飲酒的,不想世子邀我鑒詩,耽擱了。」
獨孤亢歪頭看了孟淵一眼,還是沒吱聲。
「原來如此。」解開屏嘆了口氣,「也不知他去了何處,家慈想他想的很。」
「想來是外出遊玩也未可知。」孟淵笑著道。
「我再遣人尋一尋吧。」解開屏抱拳一禮,道:「多有打擾,還請賢弟見諒。待來日得了空閒,咱們聚一聚,聊聊詩詞歌賦。」
「不敢不敢,在下不過一王府護衛,草芥之人,怎敢與知府公子論詩?」孟淵謙遜非常。
「家父最是憐閔貧弱,愛民如子。賢弟外出殺妖除魔,為民除害,我敬重的很。」解開屏又是一拱手,「告辭!」
他又朝獨孤亢一拱手,笑道:「世子,告辭!」
說完,解開屏便匆匆離去。
孟淵眼見解開屏遠走,便側頭看向一聲不吭的獨孤亢,問:「你怕他?」
「我怎麼會怕他?」獨孤亢道。
「你方才那樣子,就跟你在沖虛觀時一樣。」孟淵湊近,問:「看出什麼了?」
「他跟我一樣。」獨孤亢小聲的很。
「他也是禿驢?」孟淵問。
獨孤亢摸了摸腦袋,側頭看了眼孟淵,然後點了點頭。
「怎麼看出來的?」孟淵又問。
「你不懂。」獨孤亢又氣急敗壞,胖臉上都有汗了,「反正我就不該跟你出來!他肯定也看出我來了!」
你這心性,還是別修佛了吧?
孟淵按著刀柄,也不出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