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異變
雖只清晨時分,可五月初的陽光已有幾分炙熱。
天已大亮,清水河上本飄著若有若無的霧氣,這會兒也全然消散,只倒影著灼灼紅光。
嚴家的宅子前,那些被蠱惑的百姓個個茫然,被聚在一起登記名姓。
五個僧人手腳皆已被廢,此刻捆的嚴嚴實實,嘴裡塞著木條,頭上蒙著布。
孟淵立在河邊,看著花姐姐弟。
那解開屏派誰傳話不行,非要花姐姐弟傳話,這便是赤裸裸的威脅。
這對姐弟與自己的關係並不深,但只要有心,是能找出來的。
可見解開屏確實用了心,且還知道自己入了鎮妖司,以及今日必定會來。
可所求者何?為解申報仇?還是為念珠?
孟淵沉思片刻,看向花姐姐弟,問道:「他還跟你們說了什麼?」
「那個人文氣的很,長沒你俊,卻也不差了。」花姐見孟淵對自己的媚眼愛答不理,就立即收了表情,擦乾了眼淚,道:「我瞧能白得銀子,就想著不收錢伺候他一回,也算禮貌不是!嘿,他竟然不睡了。唉,老實人不俊,俊的又不老實……」
花姐見孟淵臉色愈發不對,便趕緊道:「他勸我重操舊業。」
一個和尚,勸一個從良的姐們,重操舊業?
孟淵有些懵,「怎麼說?」
「那人瞎扯呢!」花姐不屑一笑,「他勸我開門接客,還不能收銀子,說是修什麼善果,成什麼菩薩!放屁麼不是!不收錢那還是婊子麼?」
「……」孟淵揉了揉眉心,道:「回去好好過日子,以後千萬莫要沾染這些東西了。」
「恩公,」花姐又跪地上,道:「我瞧恩公身手好的很,我弟弟賣豆腐賣一輩子也是個沒出息的貨,您瞧能不能幫襯幫襯,讓他牽個馬、倒個水也成,他機靈的很呢!」
「姐!」花姐的弟弟見孟淵不出聲,就趕緊拉了下花姐袖子,然後這才看向孟淵,小聲道:「那個人和善的很,跟我姐聊了聊磨豆腐的事,問了問利薄利厚,每日能賣幾斤。最後我姐說收十兩太多,打算退些回去。那人就說不用退,乾脆再帶幾句話。」
「什麼話?」孟淵來了興趣。
「他說那什麼東西送你了,又說恩公你有度人的佛心,又有度人的手段,該當入佛門。」花姐的弟弟道。
那什麼東西,自然就是佛珠了。
可解開屏既然想度自己成佛,那所謂斬業斬因果的話,怕不單單指的是解申之事了。
「斬業斬因果是說讓我早些收手,不造業,不染因果,入他佛門?」
「我還沒睡過女人,酒也沒喝夠,紅塵還未走遍,入你娘的佛門!」
孟淵琢磨了會兒,抬眼看向還在昏迷的嚴夫人等人,便看向花姐,道:「前程的事日後再說,先回去安心過日子!」
說完,孟淵不待花姐姐弟跪地,便立即來找張龜年。
張龜年今天根本沒出手,他見孟淵上前,便道:「走,咱去幫幫老道士!」
「且慢。」孟淵趕緊拉住,道:「有點不對。」
張龜年不是莽撞人,聞言鄭重許多,「怎麼了?」
「那嚴夫人後面的孔雀長老應是解開屏。」孟淵道。
「我也猜到了。」張龜年略有吃驚,但又不那麼吃驚,他笑著問:「解申是你殺的?老聶說你做事穩,入七品後才會殺他,沒想到你下手這麼快!」
「你怎麼知道解開屏是孔雀長老的?」孟淵好奇問。
「上面傳來了消息,知府已經被暗中監視了。」張龜年自信一笑。
「哪個上面?」孟淵只覺是三小姐遞出去的消息。
「國師派下來的人。」張龜年低聲道。
三小姐竟直接把國師的人請動了?孟淵怔怔,愈發覺得自己對三小姐的忠誠無可撼動了。
「但咱們還是得小心些。」孟淵十分認真。
「你說說看。」張龜年問。
「解開屏昨天托那姐弟向我帶話,可見他昨天就安排好了今天的事。可又讓嚴夫人露面,分明多此一舉,什麼事都沒做成,白白露了行跡。」孟淵指了指遠處的花姐姐弟,「他既然讓那姐弟帶話,就是料到咱們會來,料到我會來。可見他膽大心細,頗能籌劃。那他能不知道咱們暗中有幫手?可還是露了面,指不定是他計劃有了變動。」
「你是說,咱暗中有幫手,他也來了幫手?」張龜年立即明白過來,「甚至說,最後你激怒他,他也是裝出來的?就是讓人去追他。」
「不一定,他是跟大尾尊者一樣的和尚,都癲狂的很。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孟淵道。
「老聶說你有時候謹慎的很,有時候又粗狂的很,還真沒錯。」張龜年笑著拍拍孟淵肩膀,「放心,咱們還有高手。」
「還有?」孟淵詫異。
「這一次來,就是為了找出誰是青光子!人手能不準備妥當?」張龜年笑。
那沒啥好說的了,孟淵便道:「我也去瞧瞧。」
「行,去見見世面吧。」張龜年應了下來,看向不遠處的楊懷義,道:「老楊,我帶崽子們去追柯道長,你把那五個妖僧送回衛所!」
「還是讓凌風送他們回去吧。」楊懷義笑了笑,道:「凌風也立功了,我啥沒落著,跟你一塊兒去看看,指不定能混個功勞!」
這楊懷疑身為總旗官,向來是不爭不搶的,也聽張龜年的話,甚少這般要求。
張龜年自然不能駁這種部下的面子,當即應了下來。
「小龔,小孟跟上!其餘人全都留下來!」張龜年不囉嗦,也不騎馬,徑直帶人往東北方向的林子而去。
往前探了里許,便見有林木斷折。
再往前看,森綠之中,隱隱有青黃兩色光芒,分明有人在鬥法。
「別靠太近。」張龜年話音剛落,就見一人自槐樹中走出。
那人身材高大,著月白衣衫,兩手合十,光著腦袋,面上無有喜怒。
張龜年一句話不說,直接提刀往前,只見他身周有浮光閃動,同時刀上閃出熾烈光芒。
相距七八丈時,張龜年的刀便劈落。
這一刀好似劈開空間,其中有洞天之光,隨即浮光如雨,盡數傾落。
「我有金身,施主空繁忙。」白猿長老口中喃喃,身上現出淡淡佛光,往前推出一掌。
無數流光傾落,卻被那一掌拍的散去大半,其餘流光落在金身法相之上,卻根本沒破掉金光,只月白衣衫上有幾點淡淡血痕。
張龜年本就一擊無功,全身氣力不存,臉色蒼白,被金光掌風掃到,登時口吐鮮血。
七品武人固然能強殺六品和尚,但那是極少的情況。值此之時,品階之差便顯了出來。
而且白猿長老乃是妖怪出身,本就軀體強悍。
「龔兄去請援兵!」
「孟兄速去請援!」
孟淵和龔自華立即拔刀,站在張龜年身前,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再多說。
「我……」楊懷義咬了咬牙,拔刀立在張龜年身後,「老張,幫手呢?」
「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痴。施主無有言語便向我揮……」
白猿長老話未說完,忽的止住,愕然往左邊林中看去。
諸人跟著望過去,只見一道劍光自百丈外奔騰而來。
那劍光好似彗星襲月,破開層層森嚴樹木,繼而帶動無數綠葉,以無可匹敵之勢襲來。
一時之間,那白猿長老竟怔怔不能動,身上佛光也緩緩散去。
孟淵一手提刀,一邊看向那劍光。
可那劍光著實耀眼,如同白虹貫日,竟不知是何人所發。
而且隱隱之間,孟淵只覺得渾身被定住了一般,手腳不能動半分,乃至調動真氣也行。
再看楊懷義和龔自華,兩人更是瑟瑟,手中刀竟掉落在地。
出劍之人的目標分明是白猿長老,但竟然還能波及四周之人,可見此人之威。
「是神威如獄!」張龜年還是見識多,「咱們的人到了。」
孟淵還未放心,就見那白猿長老渾身震顫,繼而白衣撕裂,現出原本之相。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白猿身披佛光,只見他雙手合十,呢喃道:「遍計所執。」
隨著白猿出聲,他的身形好似大了數倍,身上佛光越發耀眼,其人身在佛光之中,好似真佛一般。
而遠處襲來的那劍光竟憑白少了一半的威勢。
待那劍光來到近前,竟已不存半分光芒。
白猿猖狂大笑,往前探出巨掌,欲要掌破劍鋒。
可那劍光來到近前,竟又迸發出巨大威勢,霎時間便破去白猿身上的佛光,連同左臂和左胸也被盡數攪爛。
那劍光一擊得手,隨即如風一般,退到三十步外,可見此人也忌憚這白猿長老。
孟淵身上的禁錮之感已消,憑眼看去,只見一俊美的冷麵青年手中握劍。
那人腰杆細而直,青絲配玉簪,氣質冷淡的很。
此人雖著男裝,卻分明是女子。在慶國一地,女子出門著男裝也時興的很。
「孔雀!」白猿身子破爛,背靠一株大樹,臟腑垂吊著,血水不止。
「果然來了大魚!」解開屏從白猿身後的桐樹中走出,兩手合十,溫潤笑道:「阿彌陀佛,施主遠來不易,可容小僧款待素齋?」
「柯求仙呢?」那女子問。
「不必擔憂,柯道友在菩提葉中。」解開屏合十微笑。
那女子沉默不語,手中劍上霎時布滿玉液流光,如同火炬一般。
「阿彌陀佛。」解開屏絲毫不急,還有空朝張龜年行禮,道:「鎮妖司的浮光洞天著實絕美,可惜亦如夢幻泡影一般。」
他又向孟淵笑著合十,道:「孟施主,可願入我佛門?」
「入你娘。」孟淵道。
「那下次讓我俗家的娘親來,她最愛俊美少年郎。」解開屏十分客氣的低頭行禮。
「……」孟淵跟聶延年學了許多奇妙髒話,可這會兒竟完全接不上話。
「好啊!」張龜年面上蒼白,嘴角都是血,但卻還有話,「小孟,你要當爹了!」
都這會兒了,就別占這種便宜了吧?怎麼跟聶延年走的近的人,都這個德行!
「那你就是爺爺了。」孟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