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忠誠
雨已停歇,天猶陰沉。
山林茂盛,風兒吹動樹葉,便又是嘩啦啦的密集落雨聲。
布穀鳥聲清脆,更顯山中空靈。
孟淵渾身濕透,衣衫染血,斗笠和蓑衣破損。
坐起身,又吞下兩粒百草丹,孟淵細看自身變化。
全身好似被揉碎了一次,但在精火反哺滋養之下,孟淵有破而後立之感。
丹田似又凝練幾分,渾身筋骨臟腑蓬勃之感更盛。
玉液滋生,氣力悠長,分明恢復如初。
但代價也不小。先前殺姚嘉木後,精火已是圓滿,可待拼卻一死後,內外受損,血氣大減,精火迅速反哺自身,竟至於細微如燈燭。
及至取細腰奴性命,精火才又生長起來。
自身傷勢過重,精火好似一邊抽水,一邊加水,可即便如此,佛道六品的細腰奴對精火的助益也是極大的,最後精火距圓滿還有一半。
強敵已死,身子完好,又增了對敵經驗,孟淵並不覺的吃虧。
玉液運轉,渾身冒出騰騰熱氣,衣衫當即幹了。
孟淵起身,尋來那柄竹傘。
捏碎傘柄,便見一麻繩繫著的蟬翼薄卷,上有四字:涅槃回天。
孟淵細看天機圖,這天機神通涅槃回天只需上三十三天開六處。
這天機神通一如其名,有「涅槃」、「回天」之奇。
不管受了多重的傷,即便筋骨血肉大損,玉液乾涸,也能榨取自身潛力。
只要催發涅槃回天,身受的諸般法門便被消解,人也恢復全盛之時,甚至猶有過之,乃至於翻倍。
此天機神通催發後,收發在心,但事後會承受反噬之力。
至於承受多少反噬之力,要看自身開此秘藏天機後,榨取了多少潛力,可能沒啥大礙,歇幾天就好,也可能直接氣絕而亡,乃或者眨眼青絲變白頭。
孟淵細思,這法門看似與浮光洞天一樣,都是榨取自身的法門,但本質是不一樣的。
浮光洞天是瞬間把全數玉液抽離,是故有負重之感,全身虛弱。
但對身子沒什麼傷損。就好像人在妓館,一天幹完了十天的事,固然疲累氣虛,可武人嘛,多歇歇也就好了。
而涅槃回天就不一樣了。就好像人在妓館,玩到疲累氣虛再不能一戰後,吞下虎狼大藥,勢要讓姐兒高興。
至於反噬之力,就看吞下多少虎狼藥了。吞一粒沒啥反噬,但可能不能讓姐兒高興多久;若是吞上十粒,反噬固然重,但絕對能讓姐兒開心滿意。
「我若是學了這法門,用過浮光洞天后,催發涅槃回天,便能再用一次浮光洞天,反噬應也不會多重……」
「只是這法子有些暴戾,不過確實有『回天』之力,但事後能否『涅槃』,卻不得而知了。」
「聶師曾說有些天機之法需承受十倍、乃至更大的反噬。武人越階強殺,聽著容易,其實難之又難。」
孟淵收好天機圖,然後往山下走。
刀早就毀在了戰中,孟淵撿根竹杖,一邊下山,一邊總結復盤。
這一次從殺姚子清開始,到伏殺姚嘉木,都沒什麼差錯。
乃至於被細腰奴拿捏,最後拼死一戰,也沒什麼大問題。
但以自身體魄之強,血氣之旺,本不至於受傷這麼重才換來大勝的,實乃自己第一次幹這種事,只顧使勁沖,不知留力。
收穫了一份天機圖,全身破而後立,又堅韌蓬勃了幾分。
雖費去了許多精火反哺,但也沒甚大礙。只要性命還在,就能再把精火養起來。
人才是本錢。
另還有細腰奴所言的老鼠道會。
那道會是青光子的俗家弟弟所開,地點在望江崖後面的山裡,時間定在七月七,還有一個月。
望江崖在滄浪江南岸,臨高而望,能見大江。
孟淵彼時也沒空細問,實乃傷勢太重,精火已細微如豆,孟淵急著歡喜。
「唉,細腰奴迷惑了岳先生,又伏殺了姚百戶,兩位長官心懷佛妖大案,竟落得身死的下場。我雖然親眼見證,可上官不明,李千戶任人唯親。我就算如實說了老鼠道會和解開屏的事,怕也是被上官懷疑!」
「世道艱難,能站得住腳已是千難萬難,再想做些事更是難如登天!」
「漁舟問答時,解兄嘆人生之志如長河,當時我不懂,現在算是深有感觸了。」
孟淵手拿竹杖,嘆了口氣,下得山來。
此時已到正午時分,孟淵避開人群,也不去找香菱,而是直奔牧莊。
悄悄潛入,換了衣衫,燒去血衣,又洗漱一番,見身上再無血腥氣,這才去牽了小紅馬。
「今天真不騸?」孫莊頭十分熱情,「要不喝兩碗鹿血?」
「就不喝了。」孟淵笑著拒絕。
出了莊子,到了約定的地方,香菱已在等著了。
她小包袱背著,懷裡還抱著花,「小騸匠!」
香菱歡快的跳到孟淵身上,爬到肩頭,把那花插到孟淵頭上,「你可真好看!」
她站在孟淵肩上,倆小爪子把住孟淵的頭,小腦袋歪伸著,盯著孟淵臉看,問:「你去幹啥了?」
「在牧莊忙事情。」孟淵笑著道。
「我去牧莊找你了,你不在!」香菱瞪著大眼睛,認真道:「我上課的時候,想起你走時候的樣子,跟我乾娘那時候一個樣!」
「你乾娘真死了?」孟淵笑。
「真的。」香菱鑽到孟淵懷裡,「我以為你跟乾娘一樣,再不來見我了!」
「放心吧,我不會走的。」孟淵抖動韁繩。
倆人閒談著話,一路往城裡回。
待來到西大門口,便見裡面出來一大群人馬。
當先的一人騎高頭大馬,腰間挎刀。
此人是李千戶帶來的,是一位百戶,名為黃有升。
那黃有升身後還跟著一群人馬,聶延年和張龜年都在其中。
一名小旗官眼尖,見孟淵駐馬在側,便立即催馬上前。
無錯版本在讀!首發本小說。
「你為何在這裡?你去了哪裡?身上所藏何物?」那小旗官也是隨李千戶下來的,不知名姓。
孟淵本來都避在路旁了,聽了這話後,也不回話,馬鞭抖出。
那小旗歪頭躲避,可馬鞭當即轉向,硬生生在他臉上留下了鞭痕。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來問我?」孟淵收回鞭子,面色不虞。
那人捂住臉,怒道:「你我都是小旗官,你焉敢動手?」
他手按在刀上,拔出一半,露出刀鋒。身後諸校尉也紛紛握住刀柄,只等令下。
張龜年和聶延年倆人低聲說話,全都當沒看見。倒是龔自華和張凌風催馬上前。
孟淵手中無刀,只一手按在胸前安撫香菱,一邊道:「你且拔刀上前。」
那小旗怔了怔,竟不敢拔刀,只是往後去看黃百戶。
「退下。」黃百戶催馬上前,道:「你不過武道八品,且未圓滿,如何敢這般跟七品的武人說話?就算同是小旗官,你也是失禮!」
黃百戶在馬上朝孟淵一拱手,問道:「孟兄這是去了哪裡?」
「閒來無事,四處走走散心罷了。」孟淵拱手回禮。
黃百戶不再多問,催馬往前,其餘人全數跟上。
孟淵瞧著,大概是往清水鎮去。
「這是去哪兒?」孟淵見張龜年來到跟前,就小聲打聽。
「清水鎮。」張龜年面上有笑,道:「姓姚的沒了蹤跡,岳青田也不見了。好似是那嚴氏有問題!你去不去?」
「人家沒讓我去,我湊什麼熱鬧?」孟淵當即拒絕,看向聶延年,問:「聶師你也去?」
「老張不放心,我也跟著去瞧瞧。」聶延年打著哈欠,他朝張龜年等人擺擺手,「你們走,我跟孟學士說兩句。」
他抓住孟淵韁繩,拉到一邊,伸指頭彈了下孟淵胸前。
香菱立即探出頭,倆小爪子按住額頭,「你壞!」
聶延年得意的笑了笑,道:「老子的閨女不比這小傢伙好一萬倍?」
說起這個,孟淵立即就問:「聶師今晚晚回不回來?」
此番歷經生死,孟淵向道之心固然更堅,但也需稍稍撫慰內心。
而青青姐胸懷寬廣,善撫人心,孟淵當真心嚮往之。
「是不是在家賦閒太久,膩了?」
聶延年沒看出孟淵的鬼心思,他低聲道:「這都是一時的。你有本領,有能耐,還怕這個?」
他指了指前面,道:「就算最後松河府百戶所真換了當家的,那也沒事。記住了,你是三小姐的人,她不會眼看著你被人刁難。你詩刀雙絕,性情不差,天資又佳,還是我這個老人引薦的,你燒成灰也是她的人,她能不幫你?既然李千戶不讓你做事,那你在家歇著,多陪陪青青就是了。」
聶延年又彈了下香菱額頭,便催馬離去。
孟淵恍然有所悟。
此番一戰,有兩樣收穫,乃是解開屏的下落,以及老鼠道會。
兩者都不是自己能隨便摻和的。但都涉及青光子,關乎一城之安危,需得把消息遞給有能耐乾的人。
孟淵一直在想能不能跟明月姑娘掰扯掰扯,但這會兒卻想明白了!
「是啊!我屁股上蓋著三小姐的章,她不給我擦屁股,誰給我擦屁股?」
「再說了,這是擦屁股麼?我強殺了細腰奴,給三小姐長了臉面!」
「上次解開屏身份暴露,獨孤亢嚇得睡不著覺,我報了上去,三小姐二話不說請來了柯道長!」
「就算三小姐不讓我在上面,那我在下面也能伺候三小姐!因為我生是三小姐的人,死是三小姐的鬼!忠誠!」
「青青姐能撫慰我的內心,三小姐卻能給我信心!」
孟淵這般想著,就按住香菱的小腦袋,問道:「你覺得你三奶奶怎麼樣?」
「三奶奶壞的很!」香菱立即道。
「不要在她跟前這般說。」孟淵叮囑。
「你可不要小看我呀!我最有眼色了!」香菱認真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