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宴的話,像無數隻細小的蛇一樣,密密麻麻進入楠笙耳朵,穿進她四肢百骸,渾身血液里都仿佛有無數隻毒信子在啃噬。
啃噬她的骨血,她的意識,她的理智。
有那麼一瞬,楠笙覺得過去的兩年就是做了一場夢,一場凌亂的一直在趕路的夢。
如今夢醒了,雖然身心疲憊,但又回到了兩年前那一天——宋時宴外婆去世的那一天。
而現實里的宋時宴,不僅沒有把外婆的離世怪在她身上,還很明確地示弱了,脆弱的他需要她的陪伴、她的安撫。
可,終究不是夢啊!
楠笙無聲地淚流滿面。
她卻努力控制著自己,一動不動,聲無波瀾地開了口:「宋時宴,我看不起你。如果你想找我復仇,請你光明正大地放馬過來!我實在噁心你這種挖坑下套的行為!」
言落,她抬步進了屋,順手「嘭」關上了門。
門落鎖那一刻,她再也撐不住,整個人搖晃了下,靠在門後,慢慢滑下去,直接坐在了地上。
手機從褲兜里跌落出來,亮了屏。
屏幕上有一條備忘錄的提醒:宋外婆忌日,一周後。
楠笙拿起手機,熄了屏,黑暗裡卻不由自嘲地笑了下。
欺人,卻無法自欺。
就算宋時宴剛才不提外婆的事,一周後她也會去那座海邊的小城祭拜她老人家的。
兩年來,不僅老人家的忌日,清明、春節,她都有去。
每次去,不管春秋冬夏氣候如何,她都暈船暈得厲害,從靠近大海開始一直到下船後徹底聽不到海浪聲,才能緩解。
醫生說她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暈船,而是暈海,是心理應激造成的。無藥可解,只能遠離大海。
可她偏不信邪,她不僅要贏宋時宴,還要把關於他的一切從腦海里剜出去,她更要把這個可恥的應激障礙克服掉。
她顧楠笙,26歲的以往人生里,只有她不想做的,沒有她想做沒做成功的事。
可她不僅沒克服掉這個病,現在越來越嚴重,已經到了聽到海浪音頻、看到大海照片,甚至看到泳池都會嘔吐的地步了。
這個病,她已經放棄治療了。
但宋時宴這個人,她說不信,就堅決不能信了。
門外,小安琢磨著時間差不多上來時,發現只有宋時宴一個人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得像門神。
氣氛不太美妙。
她趕緊小跑過去:「宋老師,我家影后呢?」
宋時宴這才緩緩回頭看向小安:「她進去了。打擾了,我先走了。」
沙啞的聲音微顫,聽得人心都跟著哆嗦了下。
小安都沒來得及看清宋時宴的臉,他就轉身大步走了。她也來不及多問,趕緊開鎖進了門。
楠笙在泡澡。
她花粉過敏,所以從來不搞亂七八糟的花瓣浴,但從小就喜歡把身子藏在滿是泡泡的浴缸里,只露出個腦袋。
小安熱了杯牛奶小心翼翼進去時,直接瞪大了眼睛。
好傢夥,楠笙這是打了多少泡泡,雪山一樣,都溢出浴缸了,打眼一看,要不是看到一點黑色長髮,都沒找到她腦袋在哪。
小安放下牛奶,撥開一點泡泡才看到楠笙露出的臉。
她以為她在閉目養神,楠笙卻睜著大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小安先是嚇了一跳,下一秒就心疼地紅了眼。
她又在發呆了。
小安努力笑了下,撩點水彈到楠笙臉上:「老闆!不早了,今天這麼累,別泡太久。」
楠笙眼睛終於動了動:「恩。熱搜處理了沒?」
小安愣了下,答非所問:「我剛看了,熱度降下去一些了。」
「那就是還沒處理。」
楠笙沒有多少情緒,伸出手用毛巾隨便擦了下,拿起旁邊的手機撥出景年的號碼。
小安試圖阻止:「這麼晚了,傅總肯定都休息了。」
「他在國外出差,有時差,還早。」
楠笙話落時,景年已經接通了電話:「姐,還沒休息?」
「國內熱搜的事你看到了吧,幫我處理下。」楠笙直接開門見山。
景年那邊沉默了兩秒:「好的姐,我馬上安排。」
「以後各種平台上,不管是公開的還是私下的,我都不想看到我和他綁在一起的話題和新聞。」
「知道了,姐。你早點休息,睡一覺起來那些熱搜都不會有了。」
「恩。謝了。」
楠笙利索地掛了電話。
小安心裡嘆口氣,閉上眼,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
夜,南山別墅。
宋時宴下了楠笙的樓就打電話讓助理薛亮來家裡等他,他開車回來時,薛亮已經在客廳等他。
「宋總,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宋時宴一進門,薛亮趕緊問:「熱搜的事嗎?」
宋時宴換了鞋,走到吧檯逕自倒了點紅酒,抿了一口,才蹙眉看向薛亮:「節目整個過程你都看了?」
「看了!您和南笙影后那一段,看了好多遍!」
薛亮是宋時宴成立公司之後招聘的助理,主要幫他打理公司事務,是他這幾年來最信任的下屬,自然也知道他和楠笙之間的那些糾葛。
「看出什麼問題?」宋時宴問。
薛亮立馬get到了老闆的意思,點頭:「影后對宋總成見很大。」
「不是瞎子的都看出來了,還有呢?」
「還有……其實按理說你們這兩年都沒怎麼聯繫過,也沒有多大的過節,但很顯然影后應該是誤會了什麼,不僅不相信你這大張旗鼓的表達,還很牴觸。」
薛亮說著,也不太確定地抓了抓腦袋:「宋總,要不你們還是先解除誤會?」
宋時宴眉心擰得死死的:「我們從未爭吵過,她當時發了那封郵件過來後,我回復她時她就已經拉黑了我……誤會從何而來?」
呃。
這問題對薛亮來說,還不如問他明天的彩票號碼呢!
心裡這麼想的,但薛亮可不敢這麼說,試探地反問:「是不是影后在生你的氣呢?嫌你這兩年都沒主動聯繫過她。結果突然來這麼聲勢浩大的一場表白,別說她不會接受了,信可能也不會信的!」
宋時宴喝完杯中酒,啞聲道:「想辦法拿到小安的行程。」
他必須搞清楚一切。
當初說好了給他時間,可如今能她卻那麼篤定他要找她復仇。
好像他親口承認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