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笙跟著大姐大哥去了他們家。
原來,他們家就在鎮子口臨街那條街上,周圍開了不少小飯店,甚是熱鬧。
大姐家的女兒讀小學五年級,放學回來看到在花園裡給花拍照的楠笙,歡喜得不得了,熱情地給她介紹滿院子的花都是什麼名字、誰種的。
通過聊天,楠笙才知道他們姓黃。
「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啊?你是不是外國人?」小黃星星眼看著楠笙,滿眼的純真可愛。
楠笙笑著摸她發頂:「姐姐姓顧,和你一樣,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怎麼會是外國人。」
「顧姐姐你長的太好看了,皮膚這麼白,你看我太黑了。」小姑娘伸出胳膊和楠笙的比。
海邊的人大多都是黑黝黝的,小孩子保養得再好也都是健康的小麥色。
楠笙笑:「你這膚色才是最好的。很多白皮膚的為了要你這種效果,花錢去專門曬的。」
「真的嗎?那以後誰敢叫我小黑,我就說我花錢做出來的!」
小姑娘邊跟楠笙聊天,時不時還用她媽媽的手機發微信消息。
楠笙好奇:「你這么小,都有微信好友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是玩兒童手錶的。
小姑娘飛快放下手機,對楠笙嘻嘻笑:「我的小夥伴都是我們鎮上的,我們出去耍在街道上吼一嗓子就會出來很多小夥伴,才不用手機聯繫呢。」
「真好。」楠笙由衷地羨慕。
一大一小在院子裡聊天,夫妻倆在廚房裡忙活,晚飯時間,十幾道菜就擺上了桌,一魚多吃:紅燒的,酸辣的,魚香的,糖醋的……還有幾道自家種的新鮮蔬菜。
豐盛又健康,顏值還高。
在這鋪滿夕陽和花香的院子裡吃飯,簡直不要太安逸。
楠笙已經跟一家三口混熟,也沒客氣,每道菜都先嘗了一口:每道都格外新鮮,她吃得眉頭一直挑著,非常滿意。
「大哥大姐,你們這手藝怎麼沒繼續開飯店了?」楠笙好奇地問。
「嗐!」大姐撞了下自己丈夫的胳膊:「掌勺全靠你大哥,但他說還是喜歡和大海打交道,而且他做飯只想給家人好友做,不想為了賺錢賣給陌生人。」
大哥臉一紅,給妻子夾了一塊紅燒魚:「就怕給外人做多了,回來沒力氣給你們做了,那樣就不划算了。」
楠笙瞧著他們夫妻倆明明日常卻很恩愛的動作眼神,心裡著實羨慕。
可能是在家裡把老傅和念念的膩歪看多了,竟覺得這樣一起一起打魚一起做飯的接地氣的日子更難得。
原來,只要有感情,過什麼樣的日子真不重要。
只要,那個人是對的。
念及此,楠笙突然覺得嘴裡的糖醋魚好苦,剛才明明還是香甜的,怎麼就發苦了呢。
楠笙喝了一口水,餘光不經意間看到客廳里好像閃過一個人影。
她驀地嗆了下,彎身「咳咳」個不停,還不忘指向客廳方向:「那,咳……家裡,還有別人嗎?」
小姑娘立刻放下筷子給楠笙撫背:「姐姐,你看錯了,那是我家小貓咪。」
楠笙喘口氣,詫異地又朝裡面看了一眼:「啊?那麼大的貓嗎?」
「對呀!二十多歲了呢!」小姑娘脫口而出。
旁邊的夫妻倆連忙拉住女兒:「好了好了,快給姐姐拿點水。」
楠笙扭頭從小姑娘手裡接過水時,不經意看到小姑娘正俏皮地對父母吐舌頭,像是不小心做錯了事或者說錯了話之後的反應。
二十多歲的貓?!
突然,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如片花一樣在腦子裡飛速過了幾遍,驀地看向前面黑漆漆的客廳。
楠笙站起來,紅著眼睛一步步朝裡面走。
大哥急了,趕緊拉妻子,給她擠眼睛,妻子卻淡然地按住他,嘴角掛了一抹姨母笑。小姑娘則拿過媽媽的手機,打開了攝像頭,對準楠笙,小臉上滿是雀躍。
楠笙一步步走進客廳,借著外面的一點光,抬手按下電燈開關。
嘩——
一室光華。
客廳沙發上,宋時宴抬手擋住光,也同時遮住了臉。
但即便如此,哪怕他只是在那坐著,楠笙依然認出了他。
他倒是不見外,穿了一身黑色運動裝,身前圍了個黃色卡通logo的圍裙,露在外面的手上,五個指頭都紅紅的。
楠笙怔住。
宋時宴緩緩拿下手,站了起來,有點倉皇地看著楠笙:「好巧。」
楠笙想到了什麼,扭頭看了一眼院子裡的餐桌:「哪道菜是你做的?」
外面的一家三口,一看這尷尬的氣氛,夫妻倆先是慌了下,立刻分工合作:大姐朝楠笙跑來,大哥搶走女兒手裡的手機不讓她拍了。
大姐尷尬地對楠笙笑:「小姑娘,那一桌菜都是小宋專門為你做的,魚其實也是他安排的……抱歉啊,我們瞞了你,但小宋就是為了哄你開心的。」
楠笙只覺胃裡翻滾上來一陣惡寒,捂著嘴轉身快速跑了出去。
宋時宴一驚,大長腿旋起立刻跟了出去。
楠笙一口氣跑出院子,從一片燈光里跑進黑暗裡,再也沒能忍住,扶著路邊的一棵大樹,彎身嘔吐。
還沒吃多少,全部吐了個乾乾淨淨,吐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宋時宴拿著一瓶水站在她身後,手猶豫了好幾次,還是落在了她背上:「對不起,做的不合你胃口。」
楠笙感受到背心處那一抹溫度,嫌棄地伸手推開他:「滾!離我遠點!」
聲音,已經暗啞。
宋時宴沒走,把水遞過去。
楠笙一把打掉,掉頭就走。
聽到身後跟來的腳步聲,楠笙停下來轉過身去:「宋時宴,別跟個狗皮膏藥一樣,我最討厭死纏爛打!」
宋時宴停下來,一聲不吭。
楠笙轉身朝前走時,他又不遠不近地跟上。
楠笙累了,嗓子也啞了,實在沒力氣了,便不再理會,慢慢朝前走,沒有目的。
海上的最後一抹夕陽一下子沒入了水面,天色徹底暗下,路兩邊的路燈亮起。
楠笙一直朝前走,走著走著,聽到了海浪聲,又來到了海邊。腳下踩著沙子後,她索性脫掉鞋,光著腳朝海邊走。
宋時宴拎起她的鞋,快步跟上。
楠笙在沙灘上坐下,看著夜色下波瀾壯闊的海面,自嘲地笑。
她今天準備去海邊之前,就吃了棲桐妹妹給她的防嘔吐的藥,藥很管用,她再也沒暈海。她以為她的病好了,沒想到剛看到那個樣子的宋時宴,還是吐了出來。
原來,她暈的從來不是大海,是海邊的宋時宴而已。
宋時宴在楠笙身側靠後一點的位置上坐下,只靜靜地看著她,始終沒有出聲。
她知道他在那,他也知道她知道自己就在她身邊。
她沒有再趕他,他心裡是雀躍的,更是難過的:她不趕她,只是因為她已聲撕裂竭,是懶得理他了。
月亮從海里跳出來,慢慢升起,月光灑滿海面,銀光粼粼。
宋時宴輕輕脫下外套,給楠笙披在身上。怕她不要,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按著她的肩膀。
依然沒有出聲。
楠笙沒有任何動作,但他依然半蹲在那,手抓著衣領,不讓衣服落下去。
時間仿佛停在了這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的小鎮整個都安靜了下來,海濤聲更清晰了。
楠笙輕輕地開了口:「宋時宴,你是我見過最殘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