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鮑英勇死了。
廉為民手中茶杯一滯,瞥一眼桌上面躺著的鮑英勇。
發現後者胸腹處確實沒有起伏後。
他站起來緩緩走了過去。
低頭一看。
鮑英勇的雙眼已經被額頭處淌出來的血染成了紅色。
也看不出來對方臨死前到底是個什麼情緒。
「就這麼死了?」
廉為民有些不相信,伸出一指放在了鮑英勇的鼻翼處。
鮑英勇的呼吸早已停止。
只剩下些微熱氣還沒有來得及散去。
「估摸著是嚇破了膽,早知道就不扒他的皮,留著慢慢碎骨多好,也能解老爺心中積怨了。」
老趙似乎意猶未盡,竟然探出手去擺弄鮑英勇已經斷掉的臂膀。
廉為民蹙眉站立片刻。
最後揮手道:「罷了,早死晚死而已,反正我也沒有打算讓他活到天亮。」
老趙點了點頭。
把手中的小刀放下後,又問道:「老爺,屍體怎麼處理,這傢伙好歹是禮部的左侍郎,隨便扔了的話,怕是要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廉為民不快道:「我們這些天死了多少人?他李家死一個又怎麼了?我不僅要讓李家知道我殺了鮑英勇,我還要把鮑英勇的屍首掛在城門上,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廉為民當真生氣。
那張平常總是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竟然狀如豬肝。
前不久請來的長冥法師還未見面,就莫名其妙的死了,連帶著黃家兩兄弟也遭遇不測。
沒過多久。
那個重金請來的叫俞中寶的傢伙,私自行動追蹤青龍,又被宰了。
這讓廉為民寢食難安。
也得虧他一路爬上來大風大浪都經歷過,還能沉得住氣。
換個人,恐怕已經顧不得這麼多,要跟李家決戰了。
他這難得一見的失態。
使得老趙有些手足無措。
「老爺,當真要把鮑英勇掛城門上啊?」老趙為難道。
廉為民沉默。
須臾過後擺手道:「算了,你把屍體帶到城外,找個地方埋了吧。」
老趙聞言微微躬腰,那矮小瘦削的身體,顯然放鬆了不少。
廉為民轉而回到座位上。
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後。
吩咐道:「一會我要去見仙尊,你做完事後早去早回,家裡沒個人看著,我不放心。」
剛把鮑英勇屍體扛起來的老趙應了一聲,快速走了出去。
他一走,堂廳內便只剩下了廉為民獨自一人。
應該是近些天的煩惱壓得人難受。
廉為民伸出一手輕輕揉著太陽穴,時不時又嘆一口氣。
就這麼發了半個時辰的呆。
外面突然有冷風灌了進來。
廉為民抬頭,略顯疲態的眸子裡,有微光亮起。
「幽影?」
話音剛落。
一道人影落在了堂廳門口。
來人當即便單膝跪地,嘴裡發出的聲音毫無任何起伏。
「先生,我還以為您把幽影忘了呢。」
望著那張談不上帥氣,但絕對夠鋒利的面容。
廉為民的嘴角微微上揚,看得出來他的內心很開心。
之所以用鋒利來形容門口那個叫幽影的男人。
主要是因為他那雙眼睛。
楚國大眾對男子帥氣的理解,通常都是濃眉大眼。
而幽影的眉眼,又細又長。
最關鍵的,他居然還是個下三白眼。
擁有下三白眼的人,即便什麼表情都不做,都會給人一種狠厲的感覺。
幽影便是如此。
他單膝跪在那裡,宛如插入地面的一把尖刀。
而宰相大人明顯對幽影很重視。
尋常人來拜見,他從來都是穩坐泰山。
可現在他居然親自迎上前去,把跪在地上的幽影扶了起來。
甚至還伸出手去摩挲幽影的臂膀。
「你終於來了,只是多年未見,你似乎比以前瘦了?」
幽影毫無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退後一步微微拱手。
「實不相瞞,學生相比上次見面,還胖了三斤。」
敢這麼不給廉為民面子的人,也算是少有。
但宰相大人毫無責備之意。
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一分:「倒是為師疏忽了,從今以後,咱們師生二人可要好好的交流感情。」
不等幽影回答。
他便拍了拍手掌喊道:「來人,三菜一湯,再把我藏的老酒拿幾壺出來。」
外面立馬有丫鬟應聲。
可幽影明顯不是來吃飯的。
廉為民拉著他要坐下。
他卻站著一動不動。
「怎麼了?」廉為民奇道。
「殺誰?」幽影忽然說道。
廉為民聞言怔住。
隨即啞然失笑。
「你大老遠的趕到京城,不累嗎?」
廉為民的口吻明顯帶著一絲寵愛的責備。
略顯疲態的幽影點頭:「累,但累並不妨礙我殺人。」
「殺人這種事,哪天都可以做,你先休息,等休息好了,為師自然會有安排。」廉為民勸道。
幽影聞言還是一動不動。
看那模樣,絕對也是個倔驢。
「嗯?」廉為民收起笑容,「長本事了,為師的話也可以不聽了?」
楚國的師生關係,形同父子。
幽影沉默須臾,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廉為民這才再次露出微笑。
接著便開始噓寒問暖。
與他人的噓寒問暖可能是一種人情世故。
但對於幽影,宰相大人當真喜歡。
聽聞幽影說自己去了南海的某座孤島上苦修十年。
廉為民當即便動容道:「我那幫學生里,也只有你如此刻苦了,當年你能夠脫穎而出,現在看來倒也算不得什麼怪事。」
他教出來的學生,自然有著他的影子。
幽影正襟危坐,仿佛不是在老師的家裡,而是在什麼重要的儀式上。
「先生說笑了,學生那些同窗如果還活著,想來應該也有那麼一兩個,能為老師分憂,只可惜...」
後面的話被幽影吞進了肚子裡。
然而廉為民卻毫不在意。
接過話頭道:「只可惜老師要求你,把他們都殺了!」
幽影依然面不改色,鋒利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廉為民卻已經打開了記憶的話匣子。
繼續道:「其實這話說得也不是那麼準確,我當時是要求你們互相搏殺,只不過最後活下來的是你罷了。」
幽影那雙下三白眼顫了一下,隨即又回歸平靜。
「老師要做的事情,難如登天,其中險阻也不是常人能夠想像的,有些要求可能你們當時無法理解,甚至覺得殘忍,但站在我的角度來看,卻只能如此。」
稍作停頓。
廉為民又道:「我如果不打造一把全天下最鋒利的刀,到需要用的時候,怕不是只能落得個任人宰割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