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餘切聽音樂會的一天
國內兩所音樂頂級院校分別是國音和央音。
國音偏向於西方樂器演奏民族樂,當天演奏的重頭戲是《梁祝》,餘切風塵僕僕去了,然後就碰到了王蒙和劉芯武。
他鄉遇故知,音樂會遇仇人。
「小說寫的怎麼樣?」王蒙主動寒暄道。
「正在寫呢。」
「『新現實」是少有的從城市的角度來寫的文章——--我們文壇一直缺少合格的這類小說,原先民國有一批人寫了------但那是靡靡之音啊,你現在彌補了這種空白,我很期待你能新寫出一些什麼。」
「餘切。」劉芯武說,「有段時間沒見面了。「
「你的匯報我當時看了,說的挺好的。」餘切笑著說。
劉芯武覺得這口吻相當奇怪,等他坐到椅子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王蒙經常以老大的語氣這麼跟他說話。
他媽的,占這些便宜,有什麼用呢?
劉芯武表面上沒什麼反應,實際上他整個人都僵了,今晚上都睡不著覺。
對於作家的來訪,交響樂團與有榮焉,特地在演奏前介紹了三人。
劉芯武仔細聽了掌聲,其中餘切傳來的掌聲尤其讓他覺得刺耳,比他的大得多。
這波他又聽懂掌聲了。
說實在的,他痛恨自己為何如此敏感。
《梁祝》開始演奏:
先是小提琴獨奏,以悠揚的旋律奏出梁山伯與祝英台初見的情景,音符裡面有青澀和喜悅,然後是弦樂群以深沉的和弦回應,似乎是這段感情將會有命運帶來的沉重。
而後是木管樂器以柔和的音色加入,他們的感情加深了;之後是銅管與打擊樂,愛情進入到高潮,梁山伯和祝英台要飛蛾撲火————」
最後是逐漸柔和的旋律,這兩個人化蝶了。
餘切垂著頭,冥思苦想。
王蒙問餘切是不是聽明白了?
餘切說:「音樂明顯是有故事性、層次性的。』
王蒙驚訝了,根據張守任的說法,餘切一天都沒有聽過交響樂,但他卻察覺出了其中的變化。高興得拍餘切的肩膀。
劉芯武覺得呢,這和寫小說是兩碼事。哪個不會聽曲子?
然後他就看到餘切掏出筆記本,在那做記錄。
王蒙問餘切:「你在寫什麼?」
餘切簡單講了一下《和你在一起》的故事。這故事講完的時候,劉芯武已經覺得情況不太妙了,然後餘切還領悟到了新的東西:
一種名為「意識流」的寫法,作家王蒙很擅長這個。
就是說,在劉小春拉琴的過程中,伴隨著拉琴的變化,他回想起了自己過去求學時候的艱難,而這些艱難同父親劉成對它的無言支持相互插敘,就能起到一個使讀者共情的過程一一他們知道琴的聲音代表人的人生。
反過來講,也是這樣。讀者知道劉小春的人生,他就明白了這個劉小春所拉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的開頭,發展,高潮,結尾,因為和劉小春的人生一一照應的嘛。
餘切解釋道:「我讀者確實聽不到音樂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看了這種有關於劉小春學琴的插敘文字,他會反應過來,這個音樂是怎麼個跌岩起伏,因為他們知道劉小春的學琴不容易———這種想像構成了他們對音樂的感覺。」」
我廿,天才啊!
這尼瑪是才聽交響樂的人?
我為什麼要來這?
劉芯武覺得自己人麻了。
國音這場演奏進行的時候,在場的人都頻繁的為國音交響樂團的樂手們鼓掌。餘切卻注意到,每當大家都鼓掌的時候,台上的樂手卻露出不滿意的表情。
他等到散場之後,才去問負責演奏的小提琴手:「剛剛鼓掌的時候,你為什麼要皺眉頭?」
小提琴手提到一個鼓掌方面的禮儀:「交響樂的樂章之間不要鼓掌。但是我們中國人聽到演奏的太少,有時會把樂章之間的停頓誤以為是整部作品演奏完畢,然後鼓起掌來-—-—--這就很讓演奏者尷尬,並且破壞了演奏情緒。」
餘切問:「有沒有觀眾沒有鼓掌的情況?
?
「也有的,有的觀眾聽得呆了,或者不知道什麼時候鼓掌,害怕被人笑,就會一聲不----這不代表他們不喜歡這個曲子。可能很喜歡,以至於一點兒也不敢破壞它。」
於是,餘切立刻又聯想到小說結尾裡面,劉小春父親、工人、農民們的音樂水平,肯定不知道這小提琴演奏時該啥時候鼓掌,所以設計了一個靜默無聲的情節,讓讀者以為大家全都無感。
似乎劉小春同志白費功夫了。
好,實際上不是這個樣子,餘切在筆記上寫:「在這個火車站內,有一個無知的幾歲孩子忽然指著淚流滿面的劉小春,指著這位青年演奏家的小提琴,說他拉的真好聽-—----所有人便反應了過來,他們把雙手都拍紅了那樣地鼓掌,劉小春的眼淚,頓時掉的更加厲害了。」
這就是「鼓掌禮儀」的現學現用,工人、農民們不知道啥時候鼓掌,但他們想要表達支持一一通過一個不請世事的孩子來引發這種感情。
這是餘切聽了一場交響樂團音樂會的成果。而另外一場發生在央音的音樂會,終於讓劉芯武感到絕望了。
這場音樂會的主人公就是小說《和你在一起》的現實原型林耀基和胡坤。
林耀基是央音著名的小提琴教授,而胡坤是國內青少年第一個在國外獲得小提琴比賽獎項的人。林耀基在台底下和餘切聊天,胡坤在台上作為這一次音樂會的小提琴手。
央音這個學校的樂團,偏向於西樂團,所以這一次沒有《梁祝》,而是原汁原味的西洋樂從頭到尾。
說實在話,餘切聽不懂,但不影響他寫小說。
既然原型都在身邊了,自然要採訪一下原型的人生故事。
林耀基說:「我們中國人學西洋樂器,欠缺的不是技巧,而是文化。」
「什麼文化?」
「我們解決了技術問題,但我們是一個中國人,你是在用你自己的手和腦子來拉琴,而不是對西方人的全盤照收。」
接著,演奏結束後,胡坤下來了,被問了同樣的問題,胡坤說:
「餘切老師,我不是因為模仿名家的技巧,才獲得獎項的,在這其中,我摻了很多個人的情感。」
兩個人說的都是十分普通的話,這種強調了藝術需要堅持自我,中體西用的套話任何一個人都能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