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黎眉目淡漠平靜,對他的話沒什麼反應。
軒轅墨垂眸,安靜凝視著她眉眼:「黎兒專注起來的時候,當真有一國之君的風範。」
晏九黎眉頭微皺,忍不住回頭瞥他一眼:「你今天吃了蜜?」
甜言蜜語說不夠似的,不嫌肉麻。
軒轅墨低笑,俯身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黎兒就是蜜,為夫看到你就心情愉快,所言之語句句真心,絕無摻假。」
晏九黎嗤笑。
以前總有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可以選擇或者放棄一個人,但別妄圖改變一個人。
然而她還沒想著要改變軒轅墨呢,這個人自己就大變樣了。
冷酷無情、運籌帷幄的西陵攝政王軒轅墨,此時這副模樣跟在西陵權貴面前表現出的,完全是兩個人。
其實她又何嘗沒有兩面性呢?
晏九黎眸心微細。
身處高位的人都善於隱藏,善於偽裝,究竟哪個才是他們真正的本性,有時候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肩頸上那雙手可以沙場上點兵點將,可以朝堂上駕馭群臣,也可以於此時溫柔小意。
哪一個都是他,哪一個都不是完整的他
晏九黎輕哂,嘴角揚起一抹不太明顯的弧度,望著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眼底劃過一抹自嘲。
權力是最好的底氣。
但站在權力巔峰的人,偽裝反而是常態。
因為喜怒不形於色,才能不洩露真實的情緒波動,讓人無法窺視內心,做一個高深莫測的上位者。
她還需要慢慢修煉。
……
自打進入二月,天氣就開始一天天變暖。
凜冬已經過去。
京城中愛美的女子們,已經開始訂做明媚的春裝。
雖二八月的季節總是說變就變,昨日還溫暖如暖,今天說不準就冷得像是回到了臘月,但這些都擋不住女子們愛美的心。
城中綢緞莊和成衣鋪子的生意好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受女帝登基的影響,女子們拋頭露面的明顯多了,街道上各式各樣精美的馬車和轎子來來往往。
權貴官員家中以前盛行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亦是被打破不少,就連男人們動輒掛在嘴邊的,對女子的規訓也少了許多。
晏九黎偶爾出宮去走走,會發現出門逛街的女子多了許多,街上熱鬧許多。
考慮到自己曾離開齊國多年,所以她詢問跟她一起出門的宴寶珍:「前幾年這個時候,逛街的女子也這麼多嗎?」
宴寶珍道:「城郊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們,因為需要跟丈夫一起養家,出來工作的不少,所以街上經常能看到平民女子走動。內城權貴官宦之家,女子們出門較少,尋常有宴請的帖子才會跟著母親一起出來,逛街的也有,但不會逛太久,人也不會這麼多。」
說著,她笑了笑:「皇上以女兒身登上這個位子,表面上滿朝文武都接受得很順利,但在平靜的表面下,影響卻並不小。」
畢竟誰都知道晏九黎當初的處境有多艱難。
在很多人看來,失去了清白,又失去了恩寵,以後餘生機會已經是沒了希望。
太後不愛,皇帝不喜,未婚夫拋棄。
晏九黎孤身一人,沒有任何靠山。
可她硬是逆風翻盤——甭管背後有誰幫助,至少在那些世家小姐們眼中,這就是逆風翻盤。
有人佩服,從而激起了鬥志。
當然也有人不屑,被各種教條規訓久了,表面上不得不服從,內心裡依舊覺得女人該柔順恭敬的也不在少數。
不過總體來說,確實有助於提升女子們的地位。
男人們動輒掛在嘴邊的「三從四德,相夫教子」言論收斂了不少,因為一些脾氣較為潑辣的會當場懟回去:「女皇陛下都登基了,你還在這裡跟老娘三從四德?要不要去皇上面前問問,女子是不是真的天生命賤?」
雖官員們的妻子大多還是保持著謙恭肉柔順的美德。
但如今掌權之人確實是個女子,官員們也怕自己口無遮攔的話不小心傳到皇上面前,造成看不起女子的誤會,對待家中女眷的態度多多少少都有所改變。
不管怎麼說,這是好事。
「長久以來的風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晏九黎語氣淡淡,「女子們經歷過數千年的規訓,規矩教條早已刻入骨子裡。就算男人們不說,女子自己都不會放棄這些規矩教條。」
母親要規訓女兒,婆母要規訓兒媳。
男人們在朝堂為官,掌握著家裡的話語權,兒女的姻緣關乎著家族的利益,所以他需要女兒聽話,而教導女兒的責任在母親。
夫妻是家族利益共同體。
所以最終妻子依舊會順從丈夫,共同教導女兒,亦是為了讓女兒知書達理,不丟家裡的臉。
婆母天生是站在兒子的立場,所以即便她自己是個女子,依舊會用各種規矩教條約束兒媳,希望兒媳做一個勤儉持家的女人。
歸根結底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問題,而是利益和立場的問題。
想清楚問題的本質,晏九黎就不會妄想輕而易舉改變男尊女卑的觀念。
她隻能在自己當政期間,儘可能地讓女子擁有多一點的話語權,讓齊國的風氣稍微開放一點,女子們受了屈辱之後能勇敢地活下去,而不是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卻必須以死來解脫,才能成全了剛烈之名。
宴寶珍看著她:「陛下打算推翻男尊女卑的制度嗎?」
晏九黎沉默片刻,忽而輕笑:「你覺得我有那麼大的本事?」
幾千年形成的制度,憑她一己之力想推翻?
簡直是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