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多只能制定一些維護女子的律法條例。
畢竟一些新制度的實施,阻礙往往不僅僅來自於男人,女子同樣會覺得離經叛道。
所以不能急於求成。
晚間就寢之前,她就著這件事隨口跟軒轅墨閒聊起來。
軒轅墨淡道:「制度的實施不必針對所有人,只要針對一部分人其效果就行。」
晏九黎起初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軒轅墨道:「打個最簡單的比方。你是女子,你有野心,你坐上了皇位,但是你不能把女子即位這件事當成合理的,更不能寫進律法,使其成為理所當然,而要讓你登基為帝這件事成為先例,而不是常態。」
因為晏九黎能登上皇位,起初是完全憑著豁出去的勁,生死都已置之度外,捨得一身剮,皇帝拉下馬。
這件事甚至跟她是男是女毫無關係。
畢竟皇帝被下蠱毒,就算晏九黎是個男子,照樣可以逼皇帝就範。
但一旦名正言順讓女子有資格做皇帝,往後不但皇室自相殘殺的情況會加劇,權貴家族或者地方藩王、世家都會齊心協力,進一步遏制女人的生存空間。
觸碰到男人的利益,他們團結起來的力量非常可怕,根本不是一道聖旨可以輕易改變的。
掌握著家族大權的世家家主們,為了防止女人凌駕於他們之上,會利用手裡的權力,直接將女人打壓得沒有一絲喘息的餘地。
而一貫柔弱順從的女子,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軒轅墨淡道:「律法不必做出太多改變,只等你有需要的時候,頒布一些針對性的旨意——比如你想選女官,就可以借著選伴讀的名義,將一些學識不錯的女子召選進宮,慢慢培養提拔,讓其中幾個人代替御前太監,負責傳達旨意,讓她們長久跟在御前靜聽議事,時日一久,自然可以上朝議事。」
「培養女子為官的方式要循序漸進,不可激進,這樣才不會在一開始就引起大臣們的反對和危機意識。」
「因為女帝身邊需要女官,你的決定並無不妥之處,但倘若你初時就以女官名義選拔,大臣們會認為女官會影響到他們的利益,會激烈地表示反對。」
「就算反對不成,他們也會要求女子跟男人一樣,以科舉的方式入朝,才能彰顯公平公正,可眾所周知,真正熟讀四書五經的女子很少,能參加科考的更是寥寥無幾。」
所以讓女子科考,遠遠不如通過選伴讀的方式能達到效果。
晏九黎緩緩點頭:「溫水煮青蛙。」
軒轅墨嘴角揚起一抹讚賞的笑意:「就是這個意思。」
晏九黎睨他一眼,轉身走到錦榻前坐下。
雖然不想承認,但軒轅墨的想法其實就是她心裡的想法,她想提升女子的地位,絕不能用明文律法的方式,因為這只會起到反作用。
男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團結。
而經過數千年各種規矩教條訓話的女子們,卻永遠不可能團結起來。
軒轅墨走到她身側坐下:「其實不必過於心急。暫時來說,你的主要目標在軍隊和經濟上,國家強大了,你這個皇帝做出了政績,穩固了帝位,天下臣民自然知道你是個明君。」
「有實權的明君,做出的每一個決策,都會更容易讓人接受。」
晏九黎沉默不語。
「怎麼不說話?」軒轅墨自然而然地攬著她的腰,將臉貼著她的臉,清冽的氣息縈繞,「是不是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
晏九黎微微偏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軒轅墨啄了下她的唇:「其實我也沒做過皇帝,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你若是覺得有道理,就借鑑一下,若覺得我說得不對,就當我放屁。」
晏九黎淡道:「確實是放屁。」
軒轅墨:「……」
詭異的靜默片刻,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孩子有沒有在鬧騰?」
「鬧騰也是鬧騰我,又不鬧騰你。」晏九黎神色淡淡,「你不需要操心。」
軒轅墨:「……」
女人都是二八月的天氣,說變臉就變臉?
軒轅墨身體微移,雙手環著他的腰,將耳朵貼在她腹部,感受著腹中小生命強而有力的跳動,眉眼溫柔下來,眼底流露出為人父的喜悅和期待。
「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留在崇明殿?」晏九黎垂目,平靜地看著他,「男寵嗎?」
沒名沒份,只能是男寵。
軒轅墨沉吟片刻:「有沒有比男寵稍微好聽點的叫法?」
「禁臠。」晏九黎說道,「或者姘頭。」
軒轅墨:「……」沒一個好聽的。
「孩子的爹。」他回答,「我要確保我的孩子和孩子的娘健康順遂,母子平安。」
宮中已經備好了穩婆和乳娘。
幾位穩婆都是有經驗的好手,家世清白,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不擔心她們被人收買。
太醫院挑了醫術精湛的大夫,軒轅墨自己從西陵也帶來了女醫過來,還有御前侍衛亦都是可靠之人。
生產一應事宜準備得很周密,只等著日子到來。
忙碌的二月很快過去。
三月前線傳來捷報,凌王大軍成功打退南昭軍隊,射殺了南昭主將,南昭損失慘重,不得已派出使臣,提出停戰求和。
因為此次戰爭是南昭主動發起,造成的齊國人員傷亡和損失全部由南昭賠償,並且南昭割城池兩座。
雙方用了半個月的時間談判,最終南昭答應凌王提出的條件。
三月底,凌王大軍留了心腹鎮守邊緣,帶著部分兵馬班師回朝。
距離晏九黎登基整兩月,四月初六這日凌晨,晏九黎肚子發作。
這幾日寸步不離守在身邊的軒轅墨,急忙起身召來穩婆和太醫,孟春和孟冬有條不紊地布置內殿產房,扶著晏九黎到床上躺好。
穩婆們進殿,除了兩名女醫,其他太醫在外殿候著。
軒轅墨原本想留在殿內陪著,可晏九黎堅決不允。
她說如果他敢留下,這輩子他都別想讓孩子認他。
軒轅墨不得不到外面候著。
殿內有他安排的心腹,不擔心出什麼岔子,但女子生產本就是在鬼門關走一遭,就算準備得樣樣周到,也沒人敢確定一定不會有意外發生。
生產的過程有點長。
從凌晨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傍晚。
軒轅墨這個人一貫冷酷無情,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唯獨這一次,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心頭清晰地浮現幾分焦灼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