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
經過緊鑼密鼓準備,各個布政使司舉行鄉試。
應天府作為直隸,朱標指派李善長做主考官。
鄉試中途。
朱標在李善長陪同下巡視考場。
望著考生們埋頭做題,朱標看似不經意問道:「本屆考生中可有出眾的?」
「回殿下。」
李善長拱手回答:「臣先前巡視考場時,看到幾位考生答得不錯,可為朝廷棟樑。」
「都有哪些人?」
朱標又問道,希望能聽到父皇心心念念的于謙。
李善長報了幾個名字。
很遺憾,于謙不在其中。
估摸著于謙不是應天府人,朱標意興闌珊離去。
不久,鄉試結束。
各個布政使司上報鄉試成績。
朱標和朱元璋趴在桌前,翻閱舉人名單。
鄉試被錄取就為舉人。
此次錄取四千多個舉人,名單看得朱元璋眼花。
「父皇,找到了!」
朱標遞過來一張名單。
只見名單上寫著:
【北平府舉人名錄
解元:于謙,河間縣平安村人士
亞元:王剛……】
「北平府?」
朱元璋拍案怒喝:「老四怎麼做的燕王,這樣的大才都沒發現,咱要揍死他!」
朱標說了句公道話:
「您召喚于謙的時候,老四已經回來了。」
「差點忘了,」朱元璋一拍腦門,「沒事,就算他回來了,咱還是要揍死他。」
心中為朱棣默哀,朱標對朱元璋道:「知道于謙在北平府,父皇可以放心了。」
「你這種想法要不得,會養成拖延壞毛病,記住吃到嘴裡才是你的。」朱元璋教導朱標。
朱標搖了搖頭,「吃相太難看了不好,讓于謙過殿試狀元及第才名正言順。」
朱元璋嗤之以鼻:
「知道于謙有大才,就該破格錄用,至於他是否會遭人妒忌,不是你該管的事。
真金不怕火煉。
如果他扛不住群臣壓力,說明他也就那樣。
還是說……」
說到這,朱元璋語氣一頓。
「你壓不住文臣武將,保不住一個忠臣嗎?」
「兒臣明白了。」朱標神情肅然,重重點了一下頭。
朱元璋聞言露出笑容,拍拍朱標肩膀,「放手去做。」
「兒臣告退。」
朱標手握名單快步出宮。
然後把名單交給毛驤,吩咐他:「派出錦衣衛,按照名單把上面的人請過來。」
即使認同朱元璋觀點,但朱標有自己的行事風格,不想讓于謙成為眾矢之的。
錦衣衛立刻出發。
受交通條件限制,趕到北平已經是十月中旬。
錦衣衛找到于謙時,是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
于謙手持草叉站在田間,叉著一隻猹嘿嘿傻笑。
這隻猹帶回去燉湯,給妻子和兒子補一補。
「閣下是於解元嗎?」
錦衣衛試探著問道。
實在無法將眼前皮膚黝黑、臉上沾灰的男子,和鄉試解元聯繫到一起。
于謙放下草叉和猹,拱手回禮:「在下于謙。」
身份得到確認,錦衣衛說明來意:「奉太子殿下口諭,請於解元進宮面聖。」
于謙狐疑地看著錦衣衛,「可有憑證?」
「這個算嗎?」
錦衣衛取出身份牌。
于謙疑慮頓消,回家把猹交給妻子,囑咐她燉湯喝,才跟著錦衣衛上路。
一來一回,已是月末。
于謙等北平府舉人,奉詔進宮接受朱標召見。
巍峨的奉天殿映入眼帘。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于謙輕聲呢喃這句詩,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情。
再看其他舉人。
進宮後戰戰兢兢,腳步輕飄飄的像喝醉了一樣。
這時,太監尖細聲音響起:
「宣北平府舉人進殿。」
于謙振奮精神,作為頭排第一個走進奉天殿。
「于謙/王剛……拜見殿下。」
舉人們齊聲行禮。
官員們目光匯聚過來。
一個個表情古怪。
倒不是針對于謙,而是沒看懂朱標這套操作。
這架勢,比起新科進士入宮面聖都不差,卻用在一群舉人身上,說不出的違和。
朱標對外的解釋,是抽查鄉試舉人,防止有人濫竽充數。
雖然沒有先例,但到此次科舉倉促,朱標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所以沒人有異議。
朱標直入主題:
「今日以時政為題,你們當場作答,限時兩個時辰。」
說著大袖一揮。
奉天殿迅速清場,擺上考試用的器具。
舉人們陸續落座。
文武百官站在他們周圍,幾百雙眼睛盯著他們。
有人手一抖,墨水沾到白紙上,成績作廢;有人汗如雨下,汗水打濕墨跡,字跡糊了;有人眼睛一閉抽了過去。
這時候,鎮定自若奮筆疾書的于謙極其顯眼。
一個時辰後。
于謙吹了一下答卷,等墨跡干透起身交卷。
「不再檢查一下?」
李善長善意提醒一句。
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寫文章,僅這份心性,李善長便知于謙早晚必成大器。
提醒他一句結個善緣,何樂而不為。
于謙自信一笑:「時政而已,在下信手拈來。」
心道一聲狂妄,李善長對于謙印象變差,接過答卷餘光瞄了一眼,目光微微一凝。
「讓本宮看看。」
朱標走了過來。
李善長雙手奉上。
只看一眼,朱標心驚。
再看一眼,朱標苦笑。
這位仙人賜予的神將,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答卷言辭犀利,把朝廷政策幾乎噴了個遍。
噴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噴得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朱標讓大臣們傳閱答卷,笑著問于謙:
「誰給你勇氣這樣寫?」
「是我的良心,是水深火熱的百姓,是這地,這天!」
于謙一手指心,一手指天,聲音擲地有聲。
此言一出,滿座寂然。
看到于謙的文章,在場沒有官員不感到惱火。
聽到他這樣說,更是憤怒。
「狂妄!」
有年老大臣怒罵。
于謙不以為然,「年輕人不輕狂,還是年輕人嗎?」
「好,此卷可評上等!」
同為年輕人,朱標感同身受,在卷頭寫下「上」字。
這樣做等於認同于謙對時政的抨擊。
大臣們受不了。
一個官員小聲道:「殿下,是否先讓陛下……」
朱標丟掉筆,冷冰冰看著開口的官員:
「現在監國的是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