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當做幾回狂士

2024-12-15 16:20:50 作者: 當時明月猶在
  一襲青衫御劍破空離開福地,很快就給人攔了下來。

  當然,算不得是把他攔下來,一名十四境劍修的御劍,整座天下也沒有多少人能攔阻。

  因為那人是早早就等候在此。

  一名中年,儒家門生,相貌堂堂,此時正站在一株碧藕仙藤頂端,面色瞧不出喜怒。

  寧遠只是一眼過去,內心就知曉了個七七八八。

  少年略帶一絲忐忑道:「姜先生?」

  那人審視了寧遠半天,最後才點點頭,語氣不太好,「你就是那個寧家小子?」

  男人說是這麼說,內心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

  老掌柜只是說那個小子來了書院,可沒說他是什麼修為啊……

  他也壓根看不出這寧遠的境界,哪怕動用望氣之術,也瞧不見一點。

  但他可不會以為眼前這小子,是什麼中五境的劍修。

  剛剛這人,可是不走福地大門,直接破開天幕御劍而出……

  最低都得是仙人境,可他姜衍本就是仙人境修士,不可能看不出另一個十二境。

  而坐鎮此地,他身為山長的緣故,可以視為尋常的飛升境,但就算如此,一樣看不出他的深淺。

  這個不知哪裡蹦出來的少年,到底是什麼境界?

  原本攔下這小子,是打算好好盤問一番的,事關閨女的終身大事,老父自然看的極重。

  現在……

  男人不由得緊緊皺眉。

  假設此人是飛升境,十幾歲的飛升境?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別說浩然天下,就是四座天下,無數年來也出不了一個,太匪夷所思了。

  那答案就比較清晰了。

  少年非少年,是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東西。

  那就麻煩了。

  姜山長心思急轉,如臨大敵,藏於袖中的手輕捻二指,悄無聲息的牽動書院大陣。

  黃粱酒鋪,一棵老槐下,老人一手喝小酒,一手施展掌觀山河,看的津津有味。

  寧遠最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等他感應到此地的山水變化之後,方才瞭然。

  隨後他輕輕一跺腳,隔著一道福地天幕,就輕易震散了老人的掌觀山河。

  少年笑了笑,嘴唇微動,「老掌柜,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惡趣味?」

  酒鋪老人一個後仰倒地,閉目休歇,不言不語,此事與我無關。

  寧遠看向中年儒士,作揖道:「晚輩寧遠,見過姜先生。」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一位書院山長。

  浩然九洲,也只有七十二位而已。

  齊先生原先就是山崖書院的山長,只是寧遠結識先生的時候,前者早就辭去了這一職務。

  中年男子眉頭依舊皺著,還在揣測這個寧遠,到底是個什麼物件。

  倘若真是什麼千年王八萬年龜,那就真麻煩了。

  他不是什麼老古板,女兒外出遊歷,有了心儀男子,他也不會過多追問,天經地義的事。


  但一個歲數能當自己祖宗的女婿,任誰想到都會一陣惡寒。

  所以姜衍內心已經開始盤算,要不要請那位陳氏好友前來幫忙了。

  寧遠再笨也猜出了個大概,指不定對方把自己當成了什麼老妖怪,但這種事兒,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釋。

  少年猶豫半天,最後極為不舍的從腰間摘下一塊玉牌,正反兩面,仔細看了好幾遍。

  「姜先生放心,往後南婆娑洲,我不會再來了。」

  說完,寧遠隨手一拋,這塊當初姜芸贈給自己的玉牌,物歸原主。

  其實早些時候,寧遠在房內望著那個女子之時,就想過此事,要不要把玉牌還回去。

  出於私心作祟,他沒還。

  至於這塊咫尺物裡面的東西,寧遠只是取走了一本山水遊記,還有三幅畫。

  姜衍接過玉牌,神色更是古怪,直接來了一句,「不是什麼老妖怪?」

  寧遠爽朗大笑,反問道:「姜先生,你作為一地書院山長,學問肯定不低,怎麼這麼不會說話?」

  男人擺了擺手,「女兒之事,高於一切道理,自然是重中之重。」

  「你覺得一個書院山長,應該是什麼模樣?出口成章?還是隨意一句,就是聖賢道理?」

  中年儒士笑意更甚,伸出一指,指了指天上,「別說什麼書院山長,就是咱們那位老夫子,都從來不喜歡把道理掛在嘴邊。」

  男人又拍了拍身上,「老夫子的道理,一般都掛在腰間。」

  寧遠笑問道:「以德服人?」

  姜衍頷首道:「以德服人。」

  與此同時,福地酒鋪,老人輕聲開口,一道聲響落入男子耳中。

  「這小子不是什麼老妖怪,正正經經的少年郎,只是自作孽,不可活,一個遲早完蛋的……十四境。」

  男人神色動容,深深看了寧遠一眼,隨後悄悄撤去書院大陣。

  「寧遠,跟我一道走走?」

  羊腸小徑,兩人亦步亦趨。

  老掌柜已經將此前福地所有大小事,一併告知,姜山長琢磨半晌,開口道:「確定要走?」

  寧遠神色猶豫,還是點頭,「總不能把人給耽誤了吧?」

  豈料男人皺眉道:「你知不知道,姜芸當初返回書院之後,是個什麼樣子?」

  「你以為你一走了之,一輩子不來南婆娑洲,就萬事皆休了?」

  他氣的差點想要動手,橫眉冷眼,「你那頂破斗笠,現在還在她書房裡。」

  少年反而沒有什麼愧疚之色,抬起頭來,不咸不淡反問道:「姜先生,不然呢?」

  「我還能做什麼?」

  姜衍停下腳步,漠然道:「有,你可以斬去她的這部分記憶。」

  寧遠搖搖頭,「斬記憶,我當然能做到,但也沒有什麼大用。」

  「姜芸成了劍修,還是老掌柜的親傳弟子,往後遲早都能躋身上五境,飛升境也不是什麼妄想。

  若是等到她境界上去,某一年的某一天,突然就發現自己的年少,缺失了一部分……」


  少年抬起頭,「那個時候,以她的性子,又會如何?」

  男人默然,無話可說。

  寧遠半蹲在地,開始喝酒,心境雜亂。

  如果這把飛劍,未曾現世,現在是什麼光景?以後又是個什麼光景?

  那我寧遠,應該是劍氣長城弱冠即玉璞的天才劍修。

  是抵禦蠻荒,劍斬王座大妖的大劍仙。

  是天下劍道皆在腳下,那個破境速度,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寧姚兄長。

  是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是超世之才,不過其次。

  而不是如今這個『十四境』的孤魂野鬼。

  我會仗劍飛升,去遊歷數座天下,將人間所有山水收入眼中。

  會娶一位心愛女子,可能也會留戀美人嬌軀,扶腰而出,而不是長了一張破嘴,只會拿來喝酒。

  酒有什麼好喝的,誰不想抱著美人上床?

  如果我寧遠,是個草寇山匪,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打家劫舍,強搶良家婦女,找個僻靜山頭,搜刮民脂民膏,夜夜笙歌,豈不美哉?

  如果我是一心只為自己的修道之人,是那種山澤野修,只要不被人一巴掌打死,我過得肯定也不差。

  找個小國,當個國師輕輕鬆鬆,白日指點江山,夜晚美人在懷,國破了也不打緊,再換一個就是。

  可我做不成草寇,也當不成山澤野修。

  我叫寧遠,寧缺毋濫的那個寧,我來自劍氣長城。

  ……

  男人步伐沉穩,虎背熊腰,要不是穿著正兒八經的書院服飾,看起來都不像是個讀書人。

  「蠻荒那邊,如今是個什麼光景?」

  寧遠搖搖頭,「我離開也有數月,但是聽說妖族那邊,又集結了一支百萬大軍,兵臨城下。」

  「我此去,就是殺妖。」

  說到這,少年忽然仰頭望向一株碧藕仙藤,想著既然都十四境了,就不應該過於內斂。

  人生在世,當做幾回狂士。

  於是,寧遠喝下一口酒後,又補了一句。

  「除了殺妖,還有刻字。」

  中年儒士點點頭,他可不認為少年是在說笑,老掌柜親口所說的十四境,毋庸置疑。

  劍斬王座大妖,還真不在話下。

  甚至於,能殺不止一頭大妖,也能刻下不止一字。

  城頭刻字,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姜衍身為一座書院的山長,也免不了好奇,遂問道:「準備在城頭之上,刻哪個字?」

  「應該是『寧』吧?」

  少年咧嘴一笑,神色耐人尋味。

  「誰說我要在城頭上刻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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