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輛吉普車駛出燕京城區。
向西沿著蜿蜒的山路，一路疾馳。
坐在車內的鐘正國，臉色陰沉。
心情不爽，當然不是因為周末沒能睡懶覺。
而是最近接連犯錯，他都不知道葛老被氣成了啥樣。
以懲治黑網吧為由，對整個網吧行業一刀切。
原本是想狠狠打擊一下趙家姐弟的惠龍集團。
可結果呢？
趙家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擊。
倒是計算機、網際網路等眾多行業，以及不少省市都出面質疑。
最終不得不只是查封關停黑網吧，讓合法合規的網吧恢復營業。
比起這件事。
最驚險、最打臉的，便是不僅沒能幫大風廠擺脫危機，卻險些害了沙瑞金。
以為不收好處，暗示打招呼，在臨江省內幫大風廠中幾個項目，幫助他們渡過難關，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然而……
看似合法合規的招投標，卻激怒了臨江省眾多服裝企業。
再有蔡成功，打腫臉充胖子的虛假宣傳，慘被央電揭穿。
為了確保沙瑞金不受牽連，只能趕緊壯士斷臂，讓一個下屬背鍋。
挨了警告處分，還被調職降級，成了個普通科員。
至於大風廠……
幾個中標的項目，自然都全部被廢掉中標資格，沒收了保證金。
法定代表人蔡成功，被拘留並處以巨額罰款。
他和他的大風廠，還被臨江省拉入了黑名單。
五年內，都不能在臨江省參與任何項目投標。
當然。
能不能投標，都無所謂了。
大風廠已經名聲惡臭，不會再有任何生意可做。
如今資不抵債、毫無訂單的大風廠。
等蔡成功拘留期滿回到京州，應該就會破產清算。
所以……
主動出手，打擊趙家的網吧生意沒效果。
死保的大風廠還被搞垮，沙瑞金險被牽連。
這樣『戰績』，哪有臉見葛老？
二十分鐘後。
吉普車拐入一條林間小路。
七彎八繞後，抵達了一座其貌不揚的農家院子。
經過便衣警衛的檢查後，吉普車緩緩駛入院內。
外觀看著像木頭，實則為裝甲鋼的院門，隨即緩緩關閉。
車剛停穩，鍾正國就急忙下車。
看到葛老正在池邊餵錦鯉，便放緩腳步慢慢上前。
「葛老！」
鍾正國小心翼翼的，輕喚了一聲。
像極了犯了錯，期末考試還考砸的熊孩子，等著挨罵。
將魚餌拋進池子裡。
葛老一聲不吭，默默走向了涼亭。
鍾正國連忙小步靠近，畢恭畢敬的倒茶。
然後默默退站一旁，心裡暗暗打鼓。
喝了一口茶，葛老微眯著眼，看向連綿的山林。
「古往今來，衣食住行是老百姓的基本需求。」
「人始終要穿衣，要吃飯，所以無論什麼時候，紡織和農業都永不凋零。」
「可就是這麼一個需求量極大，門檻也很低的行業，大風廠居然能淪落到破產倒閉的境地！」
鍾正國連忙道：「對不起葛老，我真不應該犯糊塗，讓小沙幫忙。」
「我早該知道，蔡成功和他的大風廠，是爛泥扶不上牆，根本無藥可救。」
葛老呵呵一笑，放下茶杯。
「遙想幾十年前，咱們剛獨立自主站起來。」
「百廢待興，紡織業卻迅速成為咱們最重要的產業，以五十多億元的產值，占據了將近三成的工業總產值。」
「因為紡織業的門檻太低，只要有足夠便宜的原材料和勞動力，買點老舊機器都能搞出規模不小的紡織業。」
「到了七十年代，咱們龍國已經成了世界第一紡織大國，建成了門類齊全、產業鏈完整的紡織工業體系，各種棉紡廠、紗廠幾乎遍布全國。」
「對外開放後，紡織業更是進一步飛速發展，沿海省市湧現出了大量的服裝代工廠，他們將效率發揮到極致，也將成本壓縮到了極點……」
說到這兒，葛老微微側目看向鍾正國。
「我最近仔細想了又想。」
「認為大風廠沒能熬到咱們正式加入世貿組織。」
「不怪沒能在臨江省給他們搞到訂單，也不怪趙瑞龍那小子藉助央電，戳穿蔡成功的虛假宣傳。」
「他們落到如今瀕臨破產倒閉的窘境，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沒有及時升級技術、革新管理、提升競爭力。」
「在服裝代工領域，跟沿海省市比拼效率、質量和成本，這不是找死嗎？當然沿海的紡織產業不及時升級換代，將來也會很慘。」
鍾正國連忙道：
「我知道漢東省最近針對紡織行業，出台了新政策。」
「他們要扶持企業提升自主創新能力，說是要研發高技術、功能性纖維和複合材料，研製高性能紡織機械。」
「不再盲目擴大中低端產能，力爭在三到五年內，擺脫高耗能高污染模式，走高質量發展路線，成為紡織工業強省。」
葛老淡淡一笑。
「你這消息，還不夠及時。」
「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多家知名企業，已經去了漢東投資考察。」
「他們不加工生產成衣，主要是研製針織橫機、圓機、化纖加彈機等紡織設備，以及碳纖維、對位芳綸等紡織材料。」
「一旦成功，那麼以後漢東就會成為紡織產業的上游，負責生產設備和紡織原料的供應，沿海那些服裝企業都不過是掙點血汗錢。」
「當然，依託最先進紡織機器和原料，漢東省很有可能會誕生一批，效率高、質量好、產品多的優質服裝品牌企業，這點你又可曾想到？」
鍾正國汗顏不已。
沒想到大風廠這起事件，反而成了漢東省幹掉低端產能，促進紡織產業升級的契機。
心裡忍不住暗罵，趙立春這王八蛋，真是太會搶抓有利時機。
「這一層，我確實沒想到！」
「現在想想，死保遲早都會被市場淘汰的大風廠，真是太蠢了。」
「不僅沒保住，反而加速了大風廠被淘汰，給了趙立春對紡織行業調整的機會！」
葛老冷哼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你沒想到的事，還有呢！」
「什麼？」
鍾正國驚聲問道：「他不是推動了燕滬高鐵一期工程嗎？不會又幹大事兒了吧？」
「當然，這件事很大，可以說是驚天動地！」
放下茶杯，葛老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道：
「在趙立春父子倆的鼓動下，以邱凌志為首的多名院士，提交了中型噴氣式飛機研製報告，連飛機代號都想好了就叫C919。」
「雖然報告還沒審議通過，但趙立春已經利用漢東省，作為軍用融合發展戰略試點省的權利，與龍國航空工業集團達成了共識。」
「漢東國資和天海國資，將與該集團合作成立龍國商飛，按照『龍國設計集成、全球系統招標、逐步國產替代』的路線，研製大飛機C919。」
「飛機的機頭、機身和垂尾，將主要由航空工業集團旗下各大公司負責，動力和航電系統則採購國外成熟產品同時，國內相關廠商也著手開展研發。」
「他們這麼做，顯然充分汲取了二十多年前運十項目失敗教訓，有了明確的研發目標，也有了可靠的實施路線，並且在研發資金上，也有了更加充足的保證。」
「我看了申請報告，寫得非常不錯，可行度很高，而且考慮很全面，哪怕將來西方斷供發動機、起落架和航電系統，咱們也有國產替代方案，不至於導致飛機停產。」
鍾正國懵了。
徹徹底底懵了。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個趙立春，走馬上任以來，何止是才三把火？
從開高質量經濟發展論壇，瘋狂招商引資以來。
大量的電子科技企業，紛紛去了漢東投資建廠建研發基地。
鐵路總署被他說服，在漢東發展高鐵產業，提前實施燕滬高鐵一期工程。
如今還不僅藉助大風廠事件，推動漢東紡織行業轉型升級，更是連大飛機項目都要啟動了。
如此大招連連，何愁不能讓漢東經濟騰飛？
「等等！」
「您剛才說，大飛機項目啟動，是趙立春父子倆推動的？」
葛老冷然一笑。
「不然呢？」
「趙立春是有些能耐，但沒有他那個天才般的兒子趙瑞龍，他哪有這超前眼光？」
「尤其是報告中，提到的發展路線，他絕對想不到，咱們研製大飛機，不能急於追求百分之百國產化。」
「只有他的天才兒子趙瑞龍，才會想到先通過全球採購、全球協作的方式，利用國外先進成熟的部件和經驗研製飛機。」
「這樣不僅速度更快、安全可靠性更高，也有利於我們掌握飛機的設計製造和適航審定經驗，為將來逐步國產替代積累經驗。」
「否則一上來，大大小小所有零部件，都要追求國產化，本身工業實力就相對薄弱、資金和人才也相對匱乏，那麼最終結果必然失敗。」
「況且咱們即將加入世貿組織，西方的航空設備廠商，也必然很樂於跟龍國商飛合作，誰不想除了給波音和空客之外，再多一個大客戶呢？」
鍾正國唇角微顫。
從政多年的他，即便不懂科技、不善於搞經濟。
但他爭權奪利這麼多年，也算是人精。
所以立馬就敏銳發現，趙瑞龍提出的解決方案是真可行。
按照這樣的路線，龍國還真有可能數年之內，就造出國產大飛機。
即便包括航發航電在內，一些核心零部件是國外進口，算不得純國產。
但放眼全世界，能具備整機製造與適航審定能力的國家也屈指可數。
況且波音和空客，不也是通過全球協作、全球採購，造出一架又一架飛機的嗎？
可問題是……
照這麼發展下去。
那麼漢東的高質量經濟，還真就發展起來了。
而政績斐然的趙立春，豈不是真要扶搖直上？
不過還沒等他說出擔憂。
葛老就明確說道：
「照趙立春這麼幹下去，將來必定勢不可擋！」
「所以我今天把你約到這裡，就是想個好辦法，既能打壓他，又不會傷到咱自己！」
鍾正國苦澀一笑。
他趙立春有天才兒子輔佐。
接連出手都沒占到半點便宜，反而損兵折將。
所以就憑咱倆，哪兒是趙瑞龍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