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秋看向那郡守,笑道:
「這麼說來,大人也是那一屆的考生咯?」
郡守端起茶碗輕輕抿了口,目光冷淡道:
「不才,開元五年,兩榜進士。」
賀知秋做了個誇張的表情,隨意拱手道:
「哇,好厲害,告辭...」
說罷便轉身就走。
那郡守一愣,一時語塞。
都已經當面揭他的短了,沒想到賀知秋竟然毫不在意。
他本想發怒但此時樓里那麼多的讀書人,若此時發怒,不免顯得他氣量太小。
郡守深吸了口氣,斜著眼看了眼身邊的隨從一眼。
跟在他身邊的隨從自然都是心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輕輕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李逸青跟著賀知秋走到了窗戶邊,心裡不由得有些驚訝。
沒想到賀知秋面對郡守竟然能如此渾不在意。
要知道他之所以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寫下那首詩,除了他本性豪放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本身乃是一位五品儒道修行者。
不管是明里手段還是暗裡陰招,他都不怕。
他看不穿賀知秋的底細,所以想不明白賀知秋哪來的膽量敢這麼不給郡守面子。
此時竟然還敢留在這喝酒看熱鬧。
那吳掌柜不斷地給賀知秋使眼色,讓他離開這裡。
但賀知秋就像是沒看見一般,仍然是自顧自的喝酒看熱鬧。
李逸青反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了,畢竟這都是因為他那首詩引起的。
於是壓低了聲音,輕聲道:
「賀兄,此地宜久留,不如...」
賀知秋擺了擺手道:
「無妨,快看,比劍要開始了。」
李逸青一愣,無奈笑了笑,心裡盤算著頂多一會兒多護著他一些。
在夏汭待了這麼久,他可是知道,那位郡守大人並不是什麼好鳥。
他今天之所以要寫這首詩,其實為的就是諷刺他。
因為李逸青遊歷天下進入夏汭郡管轄之內後,一路所見所聞皆不由得令他心生憤怒。
強征田地,豪奪家產之事,看到了好幾起。
夏汭郡轄內一個村子裡,剛剛完成秋收的老百姓竟然食不果腹。
並非是遇到天災致使顆粒無收,反而今年收成比往年還要好一些。
只是他們勞作一年好不容易秋收了,最後落到他們自己手裡的糧食卻並不足以讓他們每天都能吃飽。
鄉紳、官吏、地主層層剝削之後,能吃飽就有鬼了...
李逸青來夏汭城,就是想面見郡守,與他當面對質。
若這位郡守不管不顧,他便去京都。
他不相信,好不容易一統天下的大周,會就這麼看著國本被這些蛀蟲一點點蠶食。
只是沒想到,還不等他進入正題,竟然冒出來個賀知秋。
此時三樓的詩會被他這麼一攪,已經開不下去了。
眼看著那郡守就要起身離去,李逸青不願再等,正要起身叫住他。
沒想到卻被賀知秋一手按住了肩膀,重新坐了下去。
李逸青正錯愕之際,賀知秋卻笑道:
「別急,先看熱鬧再說。」
李逸青不由得疑惑道:
「賀兄知道我要去找郡守?」
賀知秋笑道:
「一開始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李逸青一愣,一時語塞。
賀知秋看了他一眼,笑道:
「想必是想做那為民請命的事吧?」
李逸青有些詫異。
「賀兄是怎麼知道的?」
「卻道人間苦無涯,傻子都能猜到吧?」
李逸青一愣,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賀知秋嘆道:
「我說你啊,年紀應該比我大,怎麼還這麼天真呢?」
李逸青皺著眉頭,疑惑道:
「此話怎講?」
賀知秋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就算是要為民請命,你找他有用?你都能看到一些看不過去的事,難道他身為郡守,能看不到?既然看到了,那些事卻依然還在,那就說明什麼?說明人家根本不想管,甚至有可能他就是這一切的操縱之人。你說你去找他,除了讓自己置身險境,能有什麼結果?」
李逸青沉默不語,賀知秋說的這個他不是沒想過。
只是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沉默了片刻後,李逸青笑了笑,正要開口。
賀知秋卻打斷了他,繼續說道:
「你是想說你不是普通人,不怕被報復是吧?」
李逸青一愣,不由得錯愕。
沒想到賀知秋竟然把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卻聽賀知秋淡淡道:
「五品儒道修為,動起手來甚至還不如一個五品武夫,你不會真以為一個郡守身邊,會沒有高手吧?」
李逸青慕然起身,震驚的看著賀知秋。
把一旁埋頭吃麵的虛日都嚇了一跳。
賀知秋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的點將台,若有所思。
一隻手朝李逸青壓了壓。
「慌什麼,坐下坐下,一會兒再跟你細聊,這會兒沒空。」
李逸青難以置信的長舒了口氣,緩緩坐下。
心中不禁疑問連連。
此時虛日卻發現了端倪。
他看著賀知秋的表情,好奇他為何會看得這麼認真。
轉頭順著賀知秋的目光看向樓下。
此時那兩名劍客已經纏鬥在一起。
一位是那個劍如鐵條的青年劍客。
一位則是手握著一柄華貴寶劍的中年劍客。
此時這兩人正在進行純粹的劍術比拼,沒有使用武道真氣,也沒有拿出真正的修為實力。
比的是誰的劍術更勝一籌。
虛日來回看了幾眼,並未看出有什麼端倪。
只是看賀知秋那認真的樣子,顯然裡面有什麼不一樣的門道。
虛日忍不住好奇問道:
「你在看什麼?他們也沒什麼特別亮眼的地方。」
賀知秋沒有說話,依舊是看到極為認真。
大約在兩位劍客相互拆了至少上百招後,賀知秋才長舒了口氣,收回了目光。
隨後看向李逸青,又看了眼樓下的青年劍客。
問道:
「你跟那劍客認識嗎?」
李逸青扭頭往樓下看了眼,搖了搖頭。
賀知秋不禁笑道:
「那就真是巧了,沒想到臨時起意來一趟夏汭城,竟然能碰到兩位先生的傳人...」
李逸青一怔,隨後眼神不由得大亮,剛才心中的猜想似乎得到了證實。
「賀兄說的先生是...」
賀知秋笑了笑,反問道:
「你身上的儒道真氣是從哪裡學來的?」
李逸青眼中閃現出濃烈的驚喜。
「不知賀兄與許先生是何關係?」
賀知秋給自己倒了杯酒,輕輕抿了口笑道:
「這麼說來你應該是在先生雲遊天下的時候拜的師,算起來,你應該叫我師兄了...」
李逸青大喜,立即起身,抱拳躬身道:
「弟子李逸青,拜見師兄。」
賀知秋笑著點了點頭。
「好了,坐吧。」
說吧,賀知秋轉頭看著樓下點將台上的青年劍客,若有所思道:
「那一位,大概率也曾受過先生的指點,劍法之中有《劍經》的影子。」
說到這裡,賀知秋不由得拍案笑道:
「今天還真是個好日子,沒想到在這千里之外的異鄉,竟然還能同時碰到兩位同門。等他打完了,也請他上來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