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她一腳跨出牢門。
設在門上的淡青色結界隨著她的動作水波般盪開。
「就一句！」師見溪倉惶奔到門邊，指尖碰上結界被生出的木刺瞬間貫穿，她吃痛收手，血沿著指尖滴下。
姜雀皺起了眉，邁出的腳步收回，隔著淡青結界看向她：「說吧。」
師見溪話說得急，臉也有些紅，但很認真：「我想在接受完該受的懲罰後離開宗門，做一個自在散仙，你覺得好嗎？」
這幾日她一直在想以後的路，但遲遲下不了決心。
師嫣一行已經被解決，絕不會再危害到她，宗門上下也必定會大換血。
等她受完自己應受的懲罰，有師門相護比獨自闖蕩要好許多。
但散仙有散仙的愜意。
不必阿諛奉承，也不必仰人鼻息，獨行天地間，自在逍遙。
師見溪需要有個人來推她一把，給她一個肯定，她才能義無反顧。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姜雀，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期待，安靜等著她的回答。
姜雀卻沒有給她答案，只笑著看了她一眼，說:「混不下去了可以來找我。」
師見溪:「……」
這問題還能這麼答嗎？
「我不是這個意——」話沒說完，姜雀已經躥沒影了，多一句話也不聽。
師見溪伸長脖子喊她:「不是，外面到底是誰在等啊？再聽我說一句啊！」
「喂！」
「吵什麼吵？你當牢房是你家？！」
回應她的是眾囚犯七嘴八舌的怒斥。
師嫣望著姜雀離開的方向跺了下腳，嘟囔了一聲，低頭看向手中緊攥著的符籙。
半晌後，她猛地抬起頭，望著黑黢黢的走道愣神，像是終於反應過來姜雀說了什麼。
「混不下去了可以來找我。」
這不是一句回答，這是一句承諾。
是在告訴她:「想做什麼都只管去做，我來給你兜底。」
眼眶瞬間泛紅，她握緊手中符籙抵在心口處，轉身回頭，目光越過窗口，望向天上高懸的明月。
從今天起，她的心中，也有了一輪明月。
……
姜雀一路飛躥，卻在距無淵十步處猛地剎停。
此刻，那道亮眼的金光旁邊圍了好幾個色彩不一的光霧。
姜雀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停在原地，想要分辨誰是誰，剛看了兩眼，緊挨著無淵的那團光霧彎腰脫鞋。
！
姜雀扭頭就跑，還是被一鞋砸上後腦勺，她踉蹌一下迅速站穩，悶頭狂飛。
身後追來青山長老的怒罵:「兔崽子！都敢瞞著我偷偷嗑藥了？！」
「自己身體自己也不知道心疼，想氣死我你就直說你個兔崽子！」
「要不是我多了個心眼問到玉宗主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啊？！」
「師傅我錯了！」姜雀這種時候絕對不跟師傅犟，該認慫時就認慫，邊飛邊道歉。
青山長老半點沒消氣，扔完自己的鞋，又去扒沈別雲的鞋子。
「師傅不能砸了，小師妹她御劍總是不穩，她現在又看不見，很容易摔的。」
沈別雲死死拽住自己的鞋子，聞耀和葉陵川一人拉著青山長老一邊胳膊。
玉宗主在旁邊緊聲道:「我知道你心疼，但她又沒做錯事你打她做什麼？」
「藥是我給她的，你要再打她便連我一起打吧。」
玉宗主繞了一圈攔在了青山長老面前。
拂生和照秋棠早已飛到姜雀身後，一左一右給她擋著。
無淵墜在隊伍最後，身邊只有孟聽泉。
師兄們謹記姜雀的教誨，像愛她一樣愛仙主大人，於是留下了孟聽泉給仙主大人送溫暖。
孟哥身肩重任，自信滿滿地開了口:「仙主大人小心前面那團空氣。」
無淵:「……」
感覺不到半點溫暖。
又飛了一段，孟聽泉又冷不嗖嗖地問了句:「仙主大人知道小師妹吃憶神丹的事？」
無淵：「知道。」
「我還以為仙主大人會攔著小師妹。」孟聽泉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知道仙主大人不願阻攔師妹，不論出於什麼原因，你給了她絕對的自由，婚契和鴛鴦鎖都沒能成為你控制她的理由。」
「但是，我今日想拜託仙主大人一件事。」
孟聽泉的聲音沒有沈別雲那樣溫和，也沒有聞耀那般清朗，更不似葉陵川那般冷。
他說起話來總是平和沉穩，從容不迫。
但今日，他的聲音多了幾分低沉，含著明顯的擔憂：「倘若以後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希望仙主可以幫忙勸解一二。」
無淵朝他側了下身，問：「你們擔心她？」
孟聽泉嘆了口氣，悠悠道：「很擔心。」
不然師傅不會氣成那樣。
「仙主大人也知道，小師妹向來有主意，自己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住。」
「當初在靈犀村她就願意以雷劫消除妖毒，後來入冥界救師傅被囚禁一年半，今天又為給齊長老報仇瞎了眼。」
「她在許多事上都有分寸，但唯獨對自己沒有，我們早就看清她了，為了我們，她會拼命的。」
「我們又不是什麼不老不死的神仙，萬一哪天我們也遭了困，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無淵淡聲開口：「為什麼不自己對她說。」
「她又不會聽，聽了也不會真的聽進去。」孟聽泉可太了解她了，「就像她每次跟師傅認錯，對不起一聲接一聲，下次該如何還是如何。」
有錯就認，死都不改。
孟聽泉嘆了口氣：「但仙主大人不一樣，她每次自傷都會牽連你，小師妹雖然嘴上一套一套的，但最不願牽扯旁人，你若願意說一說，她必定會聽。」
無淵緩緩停下，想到姜雀失明的那一瞬，俯首深思。
半晌，他終於開口，說：「不勸。」
孟聽泉懵了，沒想到仙主大人會拒絕，更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般果斷，沒憋住問了句：「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愛小師妹？」
寧願看她受傷送死也不勸一勸她？
無淵不動聲色轉了下手腕說：「反正無論生或死，我總會跟她在一起。」
他能支持她所有的決定，也能共擔一切後果，他不會以任何名義違背她任何意願。
哪怕是『為她好』。
「何況。」無淵垂著眼尾說了句，「她也未必會聽我的話。」
孟聽泉剛才被他氣到了，這會說話也硬邦邦的：「那看來仙主大人在師妹心中並不重要。」
無淵：「......」
不是來送溫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