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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亂起

2024-12-19 12:38:26 作者: 狂風徐徐
  五月初二。

  就在陳銳在準備檢閱新兵的時候,隨著快馬入京,南京城內一片譁然。

  都察院御史趙錦腳步匆匆,幾乎是一路小跑,跑到了錦衣衛衙門處。

  錦衣衛這個機構,自洪武年間開始,就一直被文官集團所排斥,即使這一任的錦衣衛都督陸炳也無力更改。

  文官主動跑來錦衣衛,這幾乎是看不到的……但在遷都之後,卻漸漸出現,甚至成了某些人的慣例。

  所謂的某些人,指的是出身浙江省紹興府的官員。

  原因自然是錦衣衛經歷沈煉。

  這一世的沈煉還沒有寫下那篇讓他名留青史的諫章,但卻因為在揚州痛毆嚴世蕃而名聲大噪。

  沈煉身後的背景讓朝中很多人都羨慕嫉妒,痛毆嚴世蕃讓其名望大漲……畢竟懟嚴黨如今在朝中屬於政治正確,這是嘉靖帝都扭轉不了的。

  而沈煉本人又得錦衣衛都督陸炳禮遇,同時與山東副總兵戚繼光、定海衛副千戶陳銳兩位將領交好,這讓嚴嵩忌憚,這讓徐階垂涎,也讓裕王、景王投來善意。

  所以,沈煉雖然官位不高,卻事實上成為了紹興官員的領頭人。

  為什麼點出紹興官員?

  那是因為紹興府出身的官員在這七八年內對嚴嵩、嚴世蕃的彈劾就沒停過,僅僅去年就冒出了徐學詩、沈束兩位頭鐵的。

  但由於沈煉背後的陸炳,這些官員不能也不敢與裕王、景王兩位皇子來往,也不願意摻和到嚴嵩、徐階之間,所以經常選擇錦衣衛衙門作為聚集地。

  所以,在看到戰報之後,趙錦就趕到了這兒。

  「經歷在哪兒?」

  門口的錦衣衛力士殷勤的帶著趙錦繞到了側面的院子中,坐在石凳上的沈煉面無表情……這位大噴子,最近半年都沒什麼精力去噴了。

  嗯,在經歷了南下逃亡的艱辛之後,沈煉在某些方面受到了陳銳的影響,能動手的就別嗶嗶。

  所以在揚州府,沈煉都懶得大罵嚴世蕃,衝上去直接就是干。

  倒是一旁的兩個官員在破口大罵,已經官復原職的都察院御史徐學詩面目猙獰,兩個月前起復的兵部都給事中謝瑜也是面色通紅。

  徐學詩和謝瑜都是紹興上虞人,朝中將他們與同樣彈劾嚴嵩的葉經、陳紹並列為上虞四諫,不過這兩人,前者遭嚴嵩陷害廷杖致死,後者被貶謫出京鬱鬱而終。

  「如卿兄。」趙錦對謝瑜拱了拱手。

  趙錦和沈束、徐學詩都是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沈煉是嘉靖十七年進士,謝瑜是嘉靖十一年進士,資歷最老。

  謝瑜輕嘆一聲,「元朴也來了。」

  「成國公朱希忠如何?」趙錦追問道。

  「被困於鹽城縣內。」謝瑜低聲說道:「官軍一敗塗地,據說不少投賊。」

  一直面無表情的沈煉突然笑了笑,笑聲中夾雜著無限的悲涼,「半年之內,淮東兩度大敗,前一次韃靼進擊迅如雷霆,此次又是為何呢?」

  趙錦和謝瑜都無言以對,十日前,淮安府、揚州府邊界處,流民聚眾叛亂,攻破興化縣安豐鎮,江北總兵官成國公朱希忠率官軍進剿。

  明軍順利的大破流民,但在渡過淮河之後,流民聰明的利用淮河北岸蘆葦叢生的沼澤地帶,在四月三十日大敗明軍。


  成國公朱希忠率殘卒狼狽逃竄,被困在了鹽城縣城。

  沈煉沒有焦點的視線投在對面的牆壁上,突然覺得非常的疲憊。

  去年淮東大敗之後,兵部尚書王邦瑞總督淮東,成國公朱希忠出任江北總兵,重建淮東軍……如今衛所制度,至少在前線,已經不適用了。

  雖然淮東軍實際上分為數支,主力駐紮在徐州和淮安府西北部,但留在揚州、淮安府南部的兵力並不算少。

  從軍報上來看,朱希忠率兵三千進剿,不能說大意,但幾乎全軍覆沒……這說明什麼?

  說明流民太強?

  說明官軍太弱?

  四人沉默間,外間有腳步聲響起,錦衣衛都督陸炳疾步入內,徑直道:「兵部已調吳淞副總兵湯克寬率兵北上。」

  趙錦遲疑了下,「江北副總兵是……」

  「倪泰,徐州衛出身,原為徐州參將,魚台一戰有功,淮東大敗後率兵堅守徐州,年初被拔為江北副總兵。」沈煉如數家珍的說:「倪泰駐紮徐州,不可輕動,理應從蘇松調兵北上。」

  陸炳點點頭,遲疑了片刻後突然坐下,低聲道:「剛剛得報,成國公當日渡過淮河後,岸邊修堤的民夫騷亂……」

  沈煉面無表情的接口,「所以成國公兵敗,卻難以南逃,反而只能逃向北側的鹽城?」

  「嗯。」陸炳輕聲說:「大都是灶戶。」

  「灶戶?」趙錦大為意外,「怎麼會是灶戶?」

  反倒是謝瑜知曉一些,問道:「缺糧?」

  陸炳點點頭,但又隨即搖了搖頭。

  消息靈通的沈煉這才緩緩解釋,聽得謝瑜、趙錦、徐學詩幾人盡皆默然。

  從年初王邦瑞總督淮東開始,他其實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安撫地方。

  而安撫地方最重要的就是修堤……而修堤是需要大量民夫的。

  按理說淮東不缺少人手,但問題是流民四起,從山東、徐州、淮安府湧入的流民讓王邦瑞頭痛不已。

  而朝廷本就財用不足,主要用於河南、湖廣,不多的也要支援山西、陝西……特別是漢中。

  所以王邦瑞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倒是想用流民……但手裡沒那麼糧,也沒那麼多銀子。

  最後王邦瑞不得不從鹽城、泰安、興化等地徵調灶戶。

  灶戶和流民有區別嗎?

  當然有。

  灶戶的糧食是由背後的揚州鹽商提供的。

  徐學詩喃喃道:「難怪前幾日都察院還有人提及,或有鹽荒……那灶戶……」

  「灶戶作亂……」沈煉和趙錦對視了眼,都微微搖頭,「不太可能是鹽商。」

  「他們沒這個膽子。」

  「一旦惹出大亂,難道他們不怕流民殺到揚州腹地?」

  陸炳沉默了會兒後,低聲道:「半個月前,河南巡撫、陝西巡撫均上書,提及糧餉不足。」

  「確有此事。」趙錦眯著眼問道:「這與淮東何干?」

  「此事有些隱秘,未有外傳。」陸炳苦笑了幾聲,「嚴世蕃在御前建言,坐派餉銀。」


  沈煉猛地一拍石桌,震的右手生疼,也震的茶盞傾斜,「嚴世蕃是盯上了揚州鹽商手裡的銀子!」

  趙錦等人也都懂了,所謂的「坐派餉銀」實際上就是搜刮銀兩以供軍用,而揚州鹽商的豪富是天下皆聞的。

  而且嚴世蕃掘開了洪澤湖大堤,導致揚州淪為水澤,揚州鹽商視其為死敵……這小半年內,還敢上書彈劾嚴世蕃的大都是揚州官員。

  「官軍進剿,流民敗走,成國公渡過淮河,灶戶就截斷退路。」趙錦連連搖頭,「不可能這麼巧……」

  陸炳輕輕點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如果說只是徵調灶戶的話,揚州鹽商雖然大為不滿,但終究會忍氣吞聲的。

  但如果朝廷以「坐派餉銀」的名義從揚州鹽商手中搜刮銀子……這些豪富之名遍傳天下的鹽商還能忍得住嗎?

  安靜了片刻後,謝瑜皺著眉頭說:「就算那般鹽商有這般膽子,也不會至此。」

  「應該還有什麼其他的變故。」

  其他幾人都在思索,而沈煉卻沒有,他突然抓起石桌上的茶盞,猛地砸在對面牆壁上。

  「成國公被困於鹽城,那流民會放過鹽城、海州兩地的鹽場嗎?」

  「流民裹挾灶戶叛亂,若是淮河再度決堤,兩淮鹽場危在旦夕!」

  「興化、泰州的灶戶大半被徵調為民夫,僅靠泰興、海安、通州幾地的鹽場,能產出多少鹽?!」

  沈煉恨得咬牙切齒,鹽商想的是銀子,嚴世蕃想的是銀子,朝中戶部想的也是銀子。

  卻沒有人去想,半年之內,淮東兩度大亂,兩淮鹽場產量銳減……會使得數省百姓無鹽可用。

  沈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怔怔的站在那兒,臉頰上猶有淚痕。

  陸炳低著頭盯著地上碎裂的瓷片,兩淮鹽場其實還是能產鹽的,只不過這一次灶戶作亂,都將成國公困在了鹽城。

  事情鬧得太大了,很難有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案,揚州鹽商只怕會將兩淮鹽場作為籌碼。

  朝廷想接手兩淮鹽場可能嗎?

  當然可能,甚至能出兵掃平揚州鹽商,然後接手兩淮鹽場,招募流民為灶戶。

  不說這一手會不會帶來很惡劣的影響,關鍵是這麼做需要時間……而如今鹽荒已有徵兆。

  謝瑜低聲道:「王世貞如今在京,他與李春芳有些交情。」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狀元,揚州江都人,去歲公然大罵嚴世蕃,如今是裕王府講官。

  「我去舟山!」沈煉突然猛地回頭,雙目略有些赤紅,「數月前,舟山已產鹽!」

  沈煉不知道舟山能產出多少鹽,但他很確定,陳銳不會無緣無故的在信中詢問前年鹽稅數目。

  不管是為了制衡揚州鹽商,還是為了削弱對方的籌碼,沈煉都決定去一趟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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