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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流民和暗患

2024-12-18 18:02:19 作者: 狂風徐徐
  事實與廉興賢猜測的一樣,甚至比他猜測的更過之。

  定海中所、舟山、陳銳,這些名字或地名,在東南已經有了不小的影響力。

  當放出風聲之後,短短三日之內,沈家門港口外停靠的船隻已經密密麻麻,使得吳澤不得不臨時抽調人手在碼頭緊急修建庫房。

  陳銳堅持以舟山為中間商,毛海峰猶豫良久但還是沒有反對,他心裡也清楚,這麼多商賈蜂擁而來,是因為陳銳在其間作保。

  「還是亂的很。」

  遠遠看著嘈亂的碼頭,陳銳有些無奈,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自己夾帶里沒什麼人,當年的老兄弟都派上用場了,但在管理上還是很紛亂。

  倒是吳澤、廉興賢臨時從軍中抽調出來的陳子鑾、樓華松、金科等人展現出了一定的管理能力……不過陳銳不可能讓他們離開護衛軍。

  陳銳沉吟良久,突然說:「待得新兵成軍,當設司。」

  一旁的徐渭嘴角動了下,的確理所應當,兩個月後,舟山上人口過萬,常駐人口都近萬,應該設立各個機構管轄。

  如今舟山上各類事務,大抵是陳銳與沈束、徐渭等人商議,然後交付給一兩個管事專門負責,相對來說要混亂的多。

  但徐渭也很清晰的認知到,陳銳要的不僅僅是設司轄之。

  說的小點,這是自立門戶。

  說的大點,這叫立制。

  看了會兒後,陳銳帶著司馬去了大榭島,如今已經是四月底了,千餘新兵經歷了將近兩個月的訓練,即將正式入軍。

  徐渭轉頭回了議事廳,他手頭上堆積的事也數不勝數。

  「這是第三批了吧?」

  陳默點頭道:「毛海峰去了南洋採買糧米,讓徐唯學去了登州,運送流民南下,第三批六百多人,昨日抵達的。」

  「安置好了?」徐渭看了下吳澤那邊的遞交的單子,「也不知道木屋夠不夠。」

  「梅岡先生去料理的。」陳默解釋道:「已經有士卒的家眷遷居來了,暫時安置在大榭島和小島上,沈家門這邊的木屋暫時容流民入住。」

  「不過快得很,吳兄那邊建完倉庫,先全力修建木屋,十日之內就能完工。」

  徐渭點點頭,心想也真虧了沈束,一個兩榜進士放下身段,耐心的去安撫流民。

  不過陳銳當日就說過,舟山不需要高談闊論的儒士,要的是能實實在在做事的人。

  此時此刻,沈束在小山的側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一旁陪著他的是從軍中抽調來的廉鍾。

  「先生,喝口水吧。」廉鍾從腰間接下竹筒遞了過去。

  沈束在路邊找了個地方坐下歇息,喝了幾口水才覺得喉嚨好受了些,笑著說:「將你調來幫忙,不會埋怨我吧?」

  「先生說哪裡話。」廉鍾嘿嘿笑道:「前幾日還多虧先生指點呢。」

  「阿銳是個重情分的人,但也是不喜歡論資排輩的人。」沈束溫和的解釋道:「你現在是副排長,第二批新兵入軍,你應該會升任排長或副連長,難以獨領一軍。」

  「第三批新兵入軍後,你肯定能獨領一個連隊,而且也有機會從新兵中挑選出色的。」


  其實沈束並沒有將真正的原因說出來,如今護衛軍中分為三個派系。

  陳銳當年的老兄弟一個派系,以周四、鄧寶為首,邊軍算一個派系,以周君佐、周君佑兄弟和司馬、李偉為首,最後一個是義烏派系。

  如今連長級別中,周君仁是邊軍出身,樓楠雖然是義烏人但也是邊軍出身,兩個副連長鄧寶、周四都是陳銳的老部下。

  接下來新兵入軍,陳銳肯定會提拔義烏出身的將校,如齊鄉、劉西、廉鍾等老人就要讓一讓,使得軍中勢力達到平衡。

  歇息了片刻後,沈束起身繼續往前走,廉鍾嘴裡牢騷道:「當初大哥都說了,第一件事就是修路,這都兩個月了,還是這等模樣!」

  「這是說哪裡話。」沈束搖頭道:「當初這一塊是閒置的,所以沒有必要先行鋪路。」

  廉鍾也知道這個道理,沒再說什麼,他就是個嘴快的,不說話渾身都不舒服。

  遠遠看見不遠處的平地上一排排的木屋,沈束放慢了腳步,「一共是兩家吧?」

  廉鐘點頭道:「相對來說,這一批流民比前兩批要抱團的多,就是以這兩家為首。」

  「而且讓他們去洗漱的時候,發現他們有人攜帶軍械。」

  此時此刻,一棟木屋內,一個高大的漢子沉默的聽著邊上幾人的牢騷。

  「還以為有什麼好處,結果來住這破地方!」

  「來之前說吃得飽,結果呢,就幾個饃饃一碗粥!」

  「咱們也不一定非要在這兒吧?」一個青年試探問道:「找個機會……」

  「是啊!」另一個稍微瘦一些的青年嚷嚷道:「聽說那陳銳原來不過一個把總,還沒有大哥……」

  「閉嘴!」高大的漢子瞪了眼過去,「再說這等話,別怪我收拾你!」

  瘦弱青年嘴裡還在嘟囔,外間卻有人喊了幾聲。

  片刻後,七八人擠了進來,將不大的木屋擠得滿滿當當。

  「這位是朱固兄弟。」一位中年人向沈束介紹道:「原是天津三衛,天津告破之後才南下的。」

  朱固朝著沈束行了一禮,「拜見梅岡先生。」

  廉鍾還沒如何,沈束卻是眯了眯眼,自己的身份並不是什麼秘密,前兩批流民中也有人知道,但此人昨日才抵達舟山,今日就知道了,而且很確定自己的身份。

  相互介紹之後,沈束心裡更是有些警惕,屋內的四五個青壯有的是朱固的堂弟,有的是朱固的表弟。

  雖然不知道真假,但身邊有這麼多青壯,朱固才能在流民中有不小的影響力。

  中年人笑著說:「朱固的姑姑是我的嫂子。」

  這位中年人名叫柴運,東昌府人氏,乃是當地大戶,去歲被韃靼破家,只能帶著全家老小東逃至萊州、登州。

  沈束笑著寒暄了一陣兒,心裡算了算,柴家二三十人,青壯大半數,與柴家有姻親關係的朱固身邊也有十多個青壯。

  是個麻煩啊。

  寒暄了一陣兒後,沈束才說起正事,「想必你們也知道了,接下來一段時日,你們要自行修建居所。」

  「會有專門的匠人指點,磚石、木材都會給你們備齊,折算成銀錢,日後從你們的月錢中慢慢扣除。」


  「舟山乃是海中島嶼,再過兩個月,常有暴風大雨,木屋是扛不住的,所以要儘快成屋。」

  「月錢?」柴運呃了聲,「我們也有月錢嗎?」

  「做事的,自然有月錢。」沈束笑吟吟道:「可以去作坊作工,可以去海邊煮鹽,也能開耕田地,甚至可以餵養豬雞鴨,雖然不多,但都有份月錢。」

  「此外,不管是建屋還是去碼頭搬運貨物,挖掘河道等等,都算是作工,雖然沒有月錢,但都能吃飽。」

  朱固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身邊兩個青年都有些不忿之色,開玩笑啊,我們跑到浙江來,難道是來作這等事的?

  去海邊煮鹽,這是把我們當成灶戶了啊!

  頓了頓,沈束看了眼屋外的幾個女眷,輕聲說:「此外女眷也能去作坊做工,這個作坊乃是特地新設的,無青壯在內。」

  也是沒轍啊,女人能做的不多,挖掘河道、搬運貨物、修屋建宅她們大半都做不了,而養豬養雞鴨用不了那麼多人,所以才會設個容女人作工的作坊。

  陳銳希望能壓榨出每個人的價值……總不能讓自己白白養著吧?

  地主家也沒餘糧啊。

  柴運看了眼朱固,笑著說:「朱兄弟原是衛所兵,武藝非凡,不知道可否入軍?」

  沈束咳嗽兩聲,一旁的廉鐘上前一步,「定海中所今年募兵名額已經滿了,你們想入軍,至少要等到明年。」

  所謂名額滿了那是扯淡,真正的原因是需要這些流民在舟山紮下根。

  至少要等他們親手搭建了宅子……有一定的沉沒成本之後,陳銳才會考慮在其中募兵,以保證他們對舟山的向心力。

  沈束仔細的觀察眾人的神色,笑著說:「倒是有個路子,能賺些銀錢。」

  「先生請說。」朱固掃了掃邊上的幾個伴當。

  「淮河決堤,兩淮鹽場產量銳減,舟山自行煮鹽。」沈束輕聲道:「如今東南鹽荒,若是私下售鹽,得利豐厚。」

  「若是走這條路,不僅能拿一份月錢,而且售賣的銀錢中也能分成。」

  「這算是賣私鹽吧?」柴運嘴巴都歪了。

  「算是私鹽。」沈束也不否認,「但適才說了,東南鹽荒,就算被發現,也無大礙。」

  屋內沉默下來了,好一會兒之後瘦弱青年突然問道:「如果我們不留在定海中所呢?」

  「報備一聲,即可離開舟山。」廉鍾冷聲道:「但若要離開,一戶皆走。」

  柴運嘴角動了動,與朱固對視了眼,昨日抵達舟山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登記造冊。

  沒有人是傻瓜,朱固能帶著家人從天津一路逃到登州,更是個聰明人,他和柴運都猜得到,遷居舟山之後,很可能會被打散。

  所以,柴運和朱固都與家人登記為一戶。

  也就是說,柴運與將近三十個族人登記為一戶,而朱固與十多個家人姻親以及青壯登記為一戶。

  而定海中所的態度是,你不想留下,可以,那就全部滾蛋。

  沈束笑著說:「適才提及,兩個月後,東南沿海常有暴雨大風,還是暫且留下,先行建屋吧。」

  「先生說的是。」朱固也笑了,「我等被迫離鄉背井,幸有定海中所收留,供給飲食居所,並無離去之意。」


  沈束打了個哈哈,又聊了幾句後起身告辭。

  柴運追出了門外,「敢問先生,不知是否能調撥些鐵鍋?」

  「鐵鍋?」沈束眯著眼看了眼周邊,「這是要……」

  「今日見島上各處忙碌,所以不敢煩擾,我等想自理炊食。」柴運略有些忐忑。

  沈束沉吟片刻後點頭道:「可以,但還望諸位一視同仁,勿使他人無食。」

  「請先生放心。」

  「明日會有人送鐵鍋和糧米過來的。」

  目送沈束、廉鍾一行人離開,柴運才回了屋子,屋內只有朱固一人。

  「怎麼說?」朱固問道。

  「沒什麼好說的。」柴運臉上再無一直掛著的笑意,嗤笑道:「陳銳在山東好大名聲,這是要把我們當成苦力使喚呢!」

  朱固嘆了口氣,「早知道還不如留在登州。」

  「留在登州?」柴運哼了聲,「留在登州等死嗎?」

  「那個村落被我們殺的雞犬不留,但要說沒人查得出來,你信嗎?」

  「一旦被查實,就算我們裹挾流民,你覺得能扛得住戚繼光那廝?」

  朱固有些後悔,後悔逃出天津去東昌府找到柴家……原本就隱隱聽父輩提及,但沒想到柴家人這麼狠,搞不好八成真的是馬匪出身。

  「先在這邊熬著吧。」柴運低聲說:「看看局勢再說,最好是能入軍……」

  朱固默然無言,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青州府淄河店那個村落。

  搶了糧食也就罷了,柴運卻非要將全村人屠盡,如此殘暴的行徑,讓朱固這個也曾殺良冒功的衛所兵也驚懼不已。

  此時此刻,已經走遠的沈束停下了腳步,回頭遙望木屋,半響後才低聲道:「有點不太對勁。」

  廉鐘點頭贊同,「前兩批流民還算順從,讓做什麼就做什麼,每日去領食,而柴運那廝卻要……這是要將這五六百流民握在手中?」

  「這沒什麼意義。」沈束來回踱步,「讓段崇文遣幾個人暗中盯著點,再讓老哈給戚元敬去一封信,查查這批人的底細。」

  沈束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別是引狼入室。

  從走入木屋的那一刻,沈束就有著古怪的感覺,一直到離開的時候與柴運那一番話,他才猛然醒悟過來。

  前兩批流民,幾乎每一個人都是神色枯槁,面黃肌瘦……要是能吃得飽,就算只是四五成飽,誰願意淪為流民?

  而木屋中的那些人,完全沒有給予沈束這樣的感覺,好像每個人都能吃得飽。

  特別是柴運,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綢衫,頭上的髮髻都很齊整……實在不太像是流民。

  反而是木屋外的那幾個女眷,看樣子很久都沒吃飽過了,目光中閃爍著恐懼。

  「而且沒有孩童……」沈束低低呢喃。

  迫於無奈,流民可能會捨棄老人,可能會捨棄女眷,也可能捨棄孩童……但孩童往往是最後捨棄的。

  而這批人帶著些女眷,沒有老者,也沒有孩童,太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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