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 貓兒胡同

2024-12-15 20:08:54 作者: 嘰里咕嚕的風
  「沈舉人,生的俊朗學問也不錯,舅舅和澤恩都很認可。」

  謝凌淵「啪」的一聲打開摺扇,掩飾著眼裡的落寞。

  「沈公子已有婚約,他有未婚妻。表哥不要再提了。」柳眠眠厲聲道。

  謝凌淵目光深沉,伸出的手又收回,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表哥!我知道一個名醫,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看名醫??你表哥我這身體壯的能打死牛,還需要看名醫?你這小丫頭一天都在想什麼呢?」

  謝凌淵眉眼含笑,用食指點點柳眠眠通紅可愛的鼻頭。

  柳眠眠瞪大雙眼,往後退了一步。

  滿臉不可置信。

  謝凌淵收起摺扇,捂著胸口,「你表哥我是什麼髒東西嗎?」

  「對不起,表哥!」

  好幾十年,沒人敢對首輔夫人做這樣大不敬的動作。

  柳眠眠一時反應不過來。

  「行了!逗你玩的!你的丫鬟我帶走了。」

  「舅舅,舅母!凌淵告辭了!」謝凌淵抱拳道。

  「恭送,三皇子。」柳眠眠躬身行禮。

  謝凌淵微微一愣,今日的眠眠有些不同!

  「凌淵,今天的事就麻煩你了!替舅母跟你母妃代好。」柳夫人笑道。

  「舉手之勞,舅母不必客氣。」

  謝凌淵走後,柳夫人忍不住嘆氣道:「三皇子哪哪都好,只是子嗣艱難了一些。

  都二十五歲的人了,孩子還沒一個,真是讓人心急。」

  提到子嗣。

  柳眠眠低聲道:「娘親!咱們給表哥找個大夫吧!宮裡的太醫怕是被曹皇后買通了。」

  「娘的眠眠長大了。」柳夫人伸手抱住柳眠眠。

  「今日的事,讓我的眠眠受委屈了。」

  柳夫人又想起柳青兒那傻缺,放開柳眠眠。

  用食指點著柳尚書的腦袋道:「看看你那好女兒,當初我說納妾也找個聰慧的。

  你倒好……整那麼個蠢貨出來,現在好了吧!

  丟人丟到皇子府了,好在凌淵是個嘴嚴的,不會亂說。」

  柳尚書握住柳夫人的手指,「夫人!聰明的妾,會鬧的家宅不寧。

  青兒那,凌淵會處理好的。」柳尚書給柳眠眠使個眼色。

  柳眠眠心領神會的退了出去。

  —

  當今皇上、柳尚書和柳夫人是同門師兄妹。

  當今聖上和柳尚書好的穿一條褲子,柳眠眠曾經懷疑聖上要跟她娘搶她爹……

  柳眠眠的姑姑是當今聖上的賢妃。

  也是三皇子的娘。

  —

  柳眠眠回到自己閨房,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熟悉又陌生。

  「茉莉?」

  「是,小姐!」茉莉屈膝行禮。

  柳眠眠低聲道:「從今往後你叫芳芝。」


  「芳芝,謝小姐賜名。」

  「海棠?」柳眠眠看向二等丫頭海棠。

  「小姐。」海棠胖乎乎的笑臉,露出兩個小梨渦。

  「升為一等丫鬟,頂替芍藥的位置,管首飾和箱籠。」

  柳眠眠看著屋子裡的秋月和秋霜,「你們兩個可有不服?」

  「小姐,海棠是二等丫鬟!就算提成一等丫鬟,也不能越過我們三個啊!奴婢不服!」秋霜紅著眼。

  柳眠眠厲聲道:「芍藥一家被三皇子帶走了。我身邊不留背主的人,也不留沒用的人。

  我說的話不容置疑。」柳眠眠坐在椅子上,手指輕翹桌面。

  這是她當首輔夫人時留下的習慣。

  柳眠眠臉上的厲色,讓秋霜和秋月心下一顫。

  趕忙道:「是,小姐。」

  十六歲的少女柳眠眠褪去了稚嫩。

  殿試之後。

  長春樓的雅間裡。

  柳眠眠臨窗而立,看著身騎白馬緩緩而來的沈祁。

  頭名狀元,亦如前世那般!端的是君子無雙,讓道路兩旁的許多女子為之瘋狂。

  荷包如同漫天花雨。

  「小姐。四少爺過來了!你看!」海棠指著樓下。

  柳澤恩第三名探花,只聽「啊…啊」的叫聲,漫天荷包又衝著柳澤恩扔了過去。

  柳澤恩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耳根通紅拱手賠笑。

  道路兩旁的小姐姑娘又「啊!探花郎。」的叫起來!

  秋月低聲道:「咱們四少爺比狀元郎還受歡迎呢!」

  海棠與有榮焉,「當然啦!咱們四少爺是戶部尚書的嫡子,姑姑是宮裡的賢妃娘娘。

  那個沈狀元只是寒門出身,住貓兒胡同的狀元,長的好看有什麼用!」

  柳眠眠微微一笑,海棠還是這般清醒。

  「快……把給四哥準備好的荷包拿來。」看見柳澤恩騎馬過來,柳眠眠伸出手。

  前程似錦的荷包,柳眠眠用力扔了出去。

  不知為何,沈祁的馬突然站定。一陣風吹過荷包落入沈祁懷中。

  沈祁抬起頭,目光裡帶著疏離和柳眠眠看不懂的情緒。

  恨是雙刃劍。

  上一世柳眠眠遍體鱗傷……

  如今柳眠眠只想放過自己。

  微愣片刻,柳眠眠揚起笑臉,揮舞著手臂。「四哥!四哥!」

  柳澤恩打馬上前,抬頭看見二樓的柳眠眠。

  「四哥!給你的荷包……荷包……給你的!」

  街道上人聲嘈雜,沈祁皺眉。柳澤恩一把搶過沈祁手裡的荷包,「沈兄,這是我妹給我的。」

  柳澤恩揚揚手裡的荷包,揣進了懷裡。

  沈祁微微愣神,卻沒放在心上。

  高頭大馬和馬背的人漸行漸遠。

  「小姐……咱們回府嗎?」海棠看著在窗口發呆的柳眠眠問道。


  柳眠眠突然出聲,「海棠,你覺得沈狀元怎麼樣?」

  「長的挺好看的!可………好看又不當飯吃……」

  「沈狀元那是狀元啊!有學問的!你一個小丫鬟也敢評判。」秋月厲聲道。

  「讓她說……我沒有生氣!」柳眠眠心思不明卻沒有怒氣。

  「每隔四年就有一個狀元,有什麼稀奇的,無非是沈狀元長的好看了些。

  奴婢還記得四年前的狀元郎,也是個寒門出身,現在還在翰林院編書呢!

  聽我爹說,咱們老爺還是三元及第呢!哼………

  狀元有什麼了不起。」海棠抬起下巴。

  柳眠眠解下身上的荷包,扔給了海棠。「賞你的…」

  「謝小姐……謝小姐!一會兒奴婢請小姐吃餛飩。」海棠衝著秋月仰仰頭,臭美的把荷包收進袖子裡。

  「小姐還用你請……你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秋月氣呼呼道。

  「好……」柳眠眠失笑。

  沈祁是有才能,十餘載的寒窗苦讀。

  學富五車…

  從編書的翰林一路到首輔大臣,京城中人誰不說一句柳眠眠慧眼識珠。

  可誰又知道……

  柳眠眠受的搓磨……

  沈祁的爹娘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

  大哥二哥都是種地的莊稼漢,大嫂二嫂都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大嫂性格潑辣,二嫂偷奸耍滑。

  柳眠眠人小面子淺,免不了受委屈。

  她又不敢鬧得太難看讓沈祁難做,便時常氣哭。

  沈祁十餘年寒窗苦讀,沈家一家子也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柳眠眠感念沈家父母不容易,感念沈家大哥大嫂的供沈祁讀書的恩情。

  不忍翻臉。

  柳眠眠的愛,熾熱又小心翼翼。

  卑微,失了尚書府的體面。

  可是她仍舊甘之如飴。

  只因為……

  柳眠眠認為沈祁的後院只有她一人。

  兩人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敬如賓恩愛有加。

  哪知道!!!都是假的。

  —

  六十五歲的沈祁死後,柳眠眠變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只因…

  沈祁死前曾上書皇上,請求死後同原配趙綿綿合葬與宥陽老家,跟柳眠眠所生的一雙兒女,都記名在趙綿綿名下。

  所有人都說……原來柳尚書府的嫡女——天之驕女柳眠眠也不過是替身。

  一個商家女的替身。

  柳眠眠那一刻才明白,沈祁大嫂二嫂眼中的鄙夷—

  來自哪裡!

  身份高貴的貴女,又怎樣呢?

  還不是替身!!

  此時她的表哥已死。

  新皇是沈祁一手扶持上去的,私下裡叫沈祁為太傅。


  柳眠眠在宮中鬧過,吵過。

  憑什麼她辛辛苦苦生下的一雙兒女變成一個死人的兒女?

  可——

  回答她的是一張聖旨。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變成另一個女人的。

  族譜上髮妻趙氏,繼室柳氏。

  可笑吧?

  從前的相濡以沫,都變成了利劍刺穿了柳眠眠的心。

  讓她食不知味,讓她有苦難言。

  柳眠眠把自己的名字從沈家族譜划去。

  既然是一個笑話,便及時更正吧!

  .

  「海棠,那可是好幾十兩銀子,就請我吃頓餛飩啊?未免太小氣了吧!」柳眠眠失笑。

  「那奴婢,再請小姐吃串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吃完沒煩惱!好吧?」海棠嬉笑。

  「好。」

  「小姐,不愛吃酸的!」秋霜嘟囔道。

  「現在愛吃了。」柳眠眠拍拍秋霜的腦袋。

  「小姐。她給你下迷糊藥了嗎?你就向著她吧!」秋月跺著腳。

  是啊!

  下迷藥了?算是吧!

  是海棠在她最難的時候,一直陪在她身邊。

  「吃餛飩去吧!你家小姐已經餓了。」這樣鮮活的海棠,讓柳眠眠的眼角染上笑意。

  「好哇!」海棠眼睛彎彎。

  三文錢一碗的餛飩,上一世,海棠從未帶柳眠眠來吃過。

  「你們看,沈狀元郎把花送給未婚妻了。」

  「是沈狀元回來了?」

  「真是郎才女貌啊!」

  「別擠別擠!讓我看看能配得上沈狀元的女子長什麼樣子?」

  柳眠眠握著筷子的手一頓,從餛飩碗裡抬起頭。

  是了……

  這是貓兒胡同。

  這裡房租便宜,進京趕考的學子一般都租住在這裡。

  上一世匆匆一見,她便傾心。

  四哥柳澤恩也對沈祁推崇備至。

  柳尚書問可願意?

  她紅了雙頰,羞澀的點點頭,從此掏心掏肺的對他好。

  —

  柳眠眠傾心相付,便讓他四哥以談論學問的名義約沈祁住到了柳夫人的莊子上。

  莊子依山傍水,來回有馬車接送。

  條件極好,後來柳眠眠出嫁,那個莊子也成了柳眠眠的陪嫁。

  再後來!那莊子成了沈祁侄女的陪嫁。

  莊子再不是柳莊而換名沈莊。

  柳眠眠順著眾人的聲音望去,只看見層層疊疊的背影!

  「這是什麼地方?又臭,又髒!海棠你真是坑人啊!」秋霜捏著鼻子道。

  老婦人有些手足無措,不停的用圍裙擦著手。「小姐,老婦人做飯是乾淨的。」


  「大娘,不用理她!我吃的很好吃的。」柳眠眠收回視線,朝老婦人笑一笑。

  「哎!喜歡就好,喜歡就好!」老婦人擦擦手。

  「大娘,沈狀元住在這個胡同?」柳眠眠下巴朝胡同里揚了揚。

  「是啊!這胡同住著好幾個舉人老爺呢!四年前的江狀元也住過的,現在還沒搬走呢!

  這沈舉人又考上了狀元。」

  一碗餛飩十個,海棠很快吃完了。

  海棠看見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

  忍不住問道:「大娘,這沈狀元的妻子長啥樣啊?漂亮不?」

  「她這兩天才來的,遠遠瞧著挺耐看的……」老婦人緊張的擦著手,討好道:「肯定不能跟你家小姐比!」

  海棠仰起頭,驕傲道:「那當然,我們家小姐可是柳尚書的嫡女。可是一般人能比的!」

  餛飩很好吃,柳眠眠卻失了吃餛飩的心情。

  海棠掏出十二文錢,「大娘四碗餛飩,十二文給你。」

  柳眠眠起身,登上柳府的馬車。

  沈祁被一幫學子簇擁著出來,「沈狀元,不醉無歸!陳某請沈狀元吃酒。」

  「陳兄且慢,這頓李某請。」

  「這頓必須讓我劉某人請,各位兄台不必客氣。」

  「老錢請,我老錢請客。」

  柳眠眠撩開馬車帘子。

  正好看著沈祁拱手道:「各位兄台,以後都同朝為官為國效力。

  這頓應該由沈某請客,請諸位仁兄不嫌棄。」

  沈祁的聲音很好聽,如同春日的微風拂過,清朗溫潤。

  可後來隨著沈祁官位越做越大,清朗的聲音日漸冷冽。

  他怨她不敬婆母。

  可是!

  晨昏定省她不曾少過一日,哪怕是在病中,他母親生病也是她衣不解帶的照顧。

  他怨她處理不好妯娌關係。

  可是他的大嫂李招娣,吃的穿的都是她柳眠眠給的,李招娣的三個孩子,兩男一女。

  娶妻是她相看的人家,生子是她安排的穩婆奶娘。

  女兒的嫁妝都是她出的。

  二嫂的兩子,大兒子沈圖以柳府的名義走私販鹽,是她出面砸了銀子撈出來的。

  二兒子沈楠科考不順,是她遍請名師教導。

  都是她——像個傻子一樣,默默付出。

  —

  「多謝沈兄。」

  「多謝沈兄。」

  「多謝沈狀元。」

  「走,咱們去天香樓不醉不歸。」

  柳眠眠落下轎簾。

  就聽沈祁溫柔的說道:「綿綿,你同我們一起去吧!

  可好?」

  「好,祁哥哥綿綿同你一起去。」

  嬌嬌弱弱的聲音,有幾分弱柳扶風的韻味。

  「回府吧!」柳眠眠吩咐道。


  「小姐,咱們還沒吃糖葫蘆呢?小姐等一等奴婢,奴婢給小姐買回來。

  可好?」海棠掀開車簾詢問。

  車簾晃動。

  一張白嫩,同柳眠眠有兩分相像的臉一晃而過。

  「啊?」

  「回府吧!海棠,今日不想吃了糖葫蘆了。」

  「哎。」海棠放下車簾前。

  趙綿綿正好看見馬車上的柳眠眠。

  柳眠眠坐在車裡,聽見路旁的人問道:「祁哥哥,那個馬車上的姐姐好漂亮!她是不是在看你?」

  沈祁順著視線看過去,便撥開眾人,向著柳家馬車走來。

  「可是柳小姐?」疑問句帶著肯定,還有兩分不耐煩。

  「見過沈狀元。」柳眠眠聲音清冷,不明白他為何不耐煩。

  趙綿綿追上來,輕拉著沈祁的袖角,「祁哥哥你認識車上的小姐?」

  就聽沈祁溫柔的回道:「一個同窗的妹妹,見過一面不熟。」

  不熟?

  柳眠眠低聲吩咐道:「回府。」

  車夫應道:「是,」,四個大丫鬟分別立與馬車兩側,馬夫拱手:「請沈狀元讓一讓。」

  沈祁微微皺眉,側身讓開。

  馬車噠噠噠………

  —

  「沈兄這是誰的馬車?好氣派啊!」

  「沈狀元還認識如此人物,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你看這馬車四角包著金,上面掛著琉璃風鈴。上面還掛著柳家字樣……

  這是柳尚書家嫡女的馬車。」

  「錢兄怎麼看出來的?」

  「這馬車是柳尚書嫡女及笄時,宮裡賢妃娘娘送的。」

  「李某也聽說了,這馬車刀砍不壞,火燒不燃。」

  眾人一片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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