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①
安寧縣主正值妙齡,還未有婚約。
長公主便舉辦了春日宴。
上一世,此時。
尚書府,已同沈祁說定親事,只求了皇帝賜婚。
故而上一世,柳眠眠沒有參加長公主舉辦的春日宴。
今日,她想去看看自己的好友安寧縣主。
匆匆一別,已過幾十年。
出門前柳母苦口婆心道:「眠眠,娘親身子不適不能陪你去長公主府赴宴。
讓你大嫂陪你去,娘也放心些。」
柳眠眠靠在柳母身上,輕嘆一聲,「娘親放心。」
柳母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怎麼看也看不夠。「娘親的眠眠一轉眼就要嫁人了。
也不知道便宜了誰家!我和你爹的意思是找個寒門子弟當女婿。
省得受高門大戶,婆媳關系所擾,你的性子天真爛漫弄不明白婆媳妯娌中的彎彎繞。
寒門子弟就不同了。
由你爹一路扶持著,你們小夫妻的生活也不會太差。有你爹和娘在,照應一二,夫婿也不敢納妾。
後院裡你便是天。」
柳夫人恨自己年歲太大,不知還能護著女兒到幾時。
「原本覺得沈狀元不錯,人長的不錯,他的文章同你爹的觀點,不謀而合。
你表哥也覺得他不錯,可惜是個有未婚妻的。」
柳眠眠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娘,女兒對沈狀元無意。」
柳母又閒聊道:「三皇子妃好似身子不好,同凌淵成親七八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柳青兒也是,不著急要孩子,歪心思倒是不少。」
柳眠眠失笑,「張姨娘的經書還沒抄完嗎?娘親不把她放出來嗎?
十五去給老祖宗請安,小心她問起張姨娘。不管再怎麼樣,她畢竟是祖母的血親。」
柳母拍拍女兒的手,「娘自有分寸,只要你大哥不回來就無事。
你祖母不愛管事。」尤其是閒事。
柳眠眠聽見她大哥,嚇得一抖。「娘親可知二姐為何讓芍藥監視我?還引誘我看話本子?」
正是那些話本子把愛情描繪的太過美好,讓上一世的柳眠眠不可自拔。
柳夫人當然知道,可又不想說。「柳青兒從小就蠢笨,一時興起罷了。」
柳眠眠搖搖頭,「是不是姑姑不滿三皇子妃和柳青兒多年無所出,想給表哥再娶一個側妃。
二姐怕我入府邸,所以才出此下策?」
柳母蹙眉,「眠眠,誰同你嚼的舌根?」
柳母看向柳眠眠的幾個丫鬟。
「砰」秋月秋霜跪倒地上。「夫人,不是我們」
海棠傻了吧唧的,紋絲不動的站著。
良媽媽問道和:「海棠,你怎麼不跪下?」
海棠呆愣道:「夫人,又不是奴婢說的,奴婢為啥跪?再說……奴婢也沒那腦子。」
柳眠眠噗嗤樂出聲。「娘,古人說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你和爹爹什麼都不告訴我,不教我。
女兒以後會被欺負的。」
柳母冷哼一聲,「我看誰敢欺負我的女兒。
我讓你爹打斷他的狗腿。
我兒放心,我和你爹都想好了,給你選一寒門子弟,他們家仰仗著你過日子。
恭維著你,你快快樂樂過一生。」
寒門嗎?也不見能快樂。
上一世,柳眠眠就不幸福。
還活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話。
柳眠眠打算這一世,隨心所欲的活著,再不愛人。
—
長公主謝璇曾經被先皇送去北國和親,和親對象不詳。
大聖國六年,北國動亂太子身死。
有孕的謝璇,被八王夫妻接回大聖。
皇帝感念謝璇為國聯姻,年輕守寡,賜封長公主賜公主府。
長公主的女兒賜姓謝名安寧。
.
柳眠眠的和海氏的馬車剛到長公主府。
安寧縣主便迎了出來,「眠眠怎麼來的這樣晚!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見過安寧縣主。」海氏行禮。
海氏是柳眠眠的大嫂,柳澤楷的夫人,柳澤楷並未在朝為官,海氏也無誥命。
「海夫人有禮了,母親正等您呢!」謝安寧虛扶一把。
海氏行禮道:「勞煩縣主照顧小妹,民婦先去給長公主請安。」
「嫂嫂莫要客氣,我同眠眠親如姐妹。」安寧縣主笑意盈盈。
海氏走後。
安寧縣主拉著柳眠眠道:「這般看我?可是想我啦!」
柳眠眠笑道:「想你想得緊,你怎麼還出來迎接了?」
「屋中人多,我不喜她們就出來等你了。」安寧縣主捂嘴笑道。
謝安寧有著北國人的長相,鼻樑頗高,腿長腰細,有些異域風情。
不像大聖朝的女子。
故而身份尷尬。
雖是縣主卻同柳眠眠一樣未定親。
安寧縣主眼中帶著希冀,看著來往的馬車。
「安寧,我四哥應該晚些才到。」柳眠眠低聲道。
「我沒—沒有!」安寧縣主垂目,耳尖通紅。
柳眠眠不想再逗她,笑道:「安寧縣主,咱們去給長公主請安吧!」
「好…好吧!」安寧嘆口氣。
此時八王府的馬車停下。
謝嬌踩著馬夫的背,下了馬車。
看見門口的安寧縣主,美艷絕塵,異域風情。
眼裡妒火中燒。「怎麼看見本郡主就要走嗎?
不值得安寧縣主迎接嗎,本郡主的身份還比不得柳眠眠嗎?
好歹我謝嬌也是個名正言順的郡主。
不像某些人,骨子裡流著異族的血。」
「恭迎郡主。」安寧縣主眼眶通紅。
謝嬌冷哼一聲,「本郡主說錯了嗎?你就要哭了?狐媚樣子哭給誰看。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依我看啊!沒準你就是北國的奸細。」
「你才是奸細?」謝安寧紅著眼眶,眼淚在打轉。
「呦!惱羞成怒了,安寧縣主?」謝嬌用帕子捂著嘴,嘻嘻笑起來。
謝嬌的狗腿子程祭酒之女程芳道:「郡主說得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安寧縣主還是回北國吧!聽說如今的北國王是你叔父?」
謝嬌嘲笑道:「當今北國君主,可是安寧縣主的殺父仇人。」
安寧垂目不反駁。「母親特意準備了表姐愛吃的金絲卷。
表姐請進門吧!」
謝嬌冷哼一聲。
柳眠眠眸中漸深,厲聲道:「郡主慎言長公主為國犧牲,放棄一國公主的榮耀遠赴北國和親,換來兩國長達幾十年的和平。
讓邊疆百姓不受戰亂之苦,讓我大聖國有休養生息的時間,如今的我大聖國才能兵強馬壯。
長公主和安寧縣主都應該被我們大聖子民記住,敬仰尊重。
安寧作為北國太子唯一的孩子,是兩國和平的使者。
更不是異類。
皇上和八王爺都對長公主讚嘆有佳。
請謝嬌郡主同安寧縣主道歉。」
「柳眠眠,你」發什麼瘋?謝嬌不知道柳眠眠這個小兔子為什麼今天如此膽大。
居然敢公然頂撞她?「你給本郡主跪下,居然敢公然頂撞我?」
「臣女何錯之有?為何要跪?」柳眠眠仰起頭。
「好,你們真好。」謝嬌一跺腳,小短腿邁進了公主府的大門。
謝安寧擦擦眼淚,「眠眠謝謝你!
其實你不用為我得罪謝嬌,她囂張跋扈慣了。
我同母親欠著八王夫妻的恩情,我委屈一些沒什麼的。」
柳眠眠趁機拍拍安寧嬌嫩的小手,「就你好興子,等八王妃回京,我非要告狀不可。
看她囂張到幾時。」
只見一身穿青色長袍的男子,拱手行禮。
「秦樓見過安寧縣主,見過柳小姐。
柳小姐一番言語,振聾發聵。」
柳眠眠側身行禮,「秦學士過獎,只是小女子的一些拙見,難登大雅之堂。」
「這世間之人,都如柳小姐一般,便是天下之福。」
柳眠眠再次行禮。
正說著話,一匹通體雪白的千里馬行至公主府門口。
來人正是三皇子謝凌淵。「眠眠怎的在門口不進去?春日風大,小心著涼。」
「見過三皇子殿下……」眾人行禮。
「嗯。」謝凌淵翻身下馬,韁繩扔給小廝。
「秦學士,今日有空?」謝凌淵語氣頗為熟稔。
「今日沐休,特來赴宴。」秦樓有幾分無奈。
隨著年齡漸長,家裡催的急…秦樓又不喜盲婚啞嫁便來春日宴上湊湊熱鬧。
他是翰林學士,殿前行走頗受皇帝喜愛。
跟三皇子也是熟稔。
柳眠眠同安寧縣主行禮道:「臣女告退。」
謝凌淵笑著擺擺手。
就聽謝凌淵對秦樓道:「今日雖不是百花齊放,也是綠意蔥蔥別有一番風味。希望能拜讀秦學士大作。」
秦樓拱手道:「秦樓定不負殿下厚望。」
此時!
大門口一輛寒酸的馬車上下來一男一女。
男子一襲青衫,頭戴青色髮帶,正是新科狀元沈祁。他今日為上一世的伯樂,三皇子而來。
女子身穿粉橘色裙裝,頭戴米黃色珍珠珠花,正是趙綿綿。
一下馬車,趙綿綿便挪不開眼,被公主府的華麗所震撼。
她喃喃道:「祁哥哥這裡真漂亮。」
沈祁滿目柔情,「不出幾年,我定會讓綿綿住上這樣的院子。」
春日的涼風把沈祁的話一字不落的吹進了謝凌淵和秦樓的耳朵里。
秦樓涵養極高只是微微皺眉。
謝凌淵看向沈祁二人。「沈狀元雄心壯志。」
聽見謝凌淵的聲音,沈祁眼神一亮,聲音裡帶著喜悅。「沈祁見過三皇子殿下!」
謝凌淵牽起嘴角,「嗯。」
前世謝凌淵可謂是沈祁的伯樂,兩個人是君臣更似兄弟。
謝凌淵常常去沈府蹭飯,兩個人相談甚歡。
謝凌淵一生無子,還動過把沈良辰過繼的心思。
沈祁覺得他同謝凌淵不是兄弟更勝兄弟。
「聽聞三皇子赴宴,沈祁特意前來。」
沈祁再續前緣來了——
謝凌淵聽著沈祁的口氣,微微皺眉——自來熟?
跟一個皇子,自來熟?
如此自大嗎?
心裡認定沈祁狂妄自大,不堪重用。
長公主府乃是歸皇家所有,等長公主仙逝,謝安寧出嫁也是要收回的,豈是沈祁想住就住的!
不知天高地厚!
三皇子頭戴金冠,一身黑色暗金的常服顯得氣宇軒昂。
趙綿綿有些緊張,小心翼翼跟在沈祁身後。
「三皇子,這是沈某未婚妻趙綿綿……」沈祁回頭,目光溫柔。「綿綿,給三皇子行禮。」
趙綿綿作為商家女不會宮廷禮儀,便微微屈膝福禮道:「小女趙綿綿,見過三皇子殿下。」
「你也叫眠眠?」謝凌淵對沈祁的厭惡之心,更濃。
趙綿綿低頭垂目,「民女趙綿綿…
春雨綿綿的綿綿,民女出生時正趕上春雨……
故而起名綿綿…」
謝凌淵不發一言,抬腳進了大門。
秦樓目有所思,拱手道:「沈狀元,沈夫人告辭。」
「秦大人無須多禮。」沈祁拱手並未躬身。
此時秦樓是翰林學士,行走殿前。沈祁只是新科狀元,剛入翰林院。
對於上級前輩,沈祁並未躬身反而脊背挺直。
沈祁並未覺得如何有錯。
上一世他在翰林院只任職不到三月,便升至翰林院學士。
給皇上擬訂聖旨,常伴皇帝左右了。一時風頭無兩順風順水,故而沈祁僅用的是平級禮儀。
秦樓微微皺眉,「沈狀元,告辭。」
沈祁帶著趙綿綿,進了公主府正門。
被公主府的嬤嬤攔了下來,「這位……夫人?」嬤嬤說完,發現趙綿綿並未梳婦人髮髻。
「這位小姐,請跟老奴來夫人小姐們都在內院。」
沈祁停下腳步吩咐道:「嬤嬤這是我的未婚妻,好好照顧她。」
「沈狀元,老奴只負責接待賓客。」態度冷淡疏離。
沈祁有些不悅,上一世長公主死後,謝安寧回到北國。這個嬤嬤就去了柳眠眠身邊。
對他很是恭敬。
沈祁甩臉色……
嬤嬤毫不在意,冷聲道:「這位姑娘請吧!」
趙綿綿輕輕拉著沈祁的衣袖,「祁哥哥,綿綿沒事!這位嬤嬤會照顧我的,我也不會瞎走的,你放心吧……」
沈祁輕輕點頭。「長公主很是隨和,兵部侍郎之女李小姐李悅薇人很好相處。
你進去就跟在李小姐身後就好。
柳尚書之女,有些嬌慣!如果她讓你受了委屈要告訴我!」
老嬤嬤翻個白眼,不等趙綿綿直接往內院走去。
趙綿綿咬著唇,提著裙子跟了上去。
①長命女·春日宴(南唐馮延巳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