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滿意了:「不愧是我的孫兒,女人嘛,除了正妻,別的都不過是個玩意兒,可以寵,但不能愛,更不能太抬舉她們,亂了綱常,我素日不喜歡你母親,可她要打發憐姨娘,罰麗姨娘的時候,你瞧祖母可阻止過,妻妾地位不分,乃是大忌。」
謝懷則沉默,手攥的緊緊地。
「你瞧瞧這幾個,瞧上哪個就讓她留下伺候你,凝冬如今不在,你身邊也不能沒服侍的人吶。」
那幾個丫鬟,各個容貌清秀,風格還各不相同,然而謝懷則看都不看一眼:「孫兒身邊還有紅硯,翕硯,不用丫鬟伺候。」
大長公主無奈,如此端直不解風情的公府嫡孫,怎麼就對那個其貌不揚的凝冬,如此不同。
「那怎麼能一樣,你要把紅硯翕硯收房不成?」
謝懷則蹙眉:「怎麼會,這兩個丫頭清清白白。」
「那不就得了,祖母給你選的這幾個,各個性子都柔順,溫柔小意會侍奉,有她們在身邊,你也能鬆快鬆快。」
「孫兒沒有喜歡的,女人多了也是麻煩。」
大長公主臉一板:「難不成你還是念著凝冬,若是不納別人,索性也別叫她回來了。」
謝懷則疲倦至極,不明白為何疼愛他又開明的祖母,非要讓他再納妾。
從前是擔心他身邊沒女人,擔心他是個斷袖,有了女人有把人打發出去,一下子帶來了四個,就不怕他真的變成三堂兄那樣,正室沒娶,屋裡的妾們比皇上的後宮還多,然而還猶嫌不足,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的往屋裡領。
「祖母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謝懷則實在無奈,他總不能真的永遠都不讓他的姑娘回來,明面違背祖母的命令吧。
大長公主試探道:「要不四個都給你留下。」
謝懷則木著臉:「不必了,人太多,集瑛院住不下,這屋裡鶯鶯燕燕的太多,擾我做正事。」
大長公主鬆了一口氣,確定他不是沉溺女色,方才笑道:「祖母知道了,我的孫兒就不那等會被女人迷惑拿捏的人,我把你給綠痕留下,就讓她服侍你,她若侍候的好,等你娶了正室娘子,就扶她做姨娘吧。」
「您看著辦就是。」
大長公主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凝冬並未成為自家孫兒上心的那個,如今多個妾伺候也沒什麼,哪個大家公子身邊,沒幾個房裡人,她的孫兒身邊只有這兩個,說出去都不像話的。
大長公主走後,謝懷則坐在屋內愣愣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綠痕輕柔一笑,上前來福身行禮:「世子,奴婢綠痕,以後就在您身邊……」
謝懷則豁然站起身,後面話也沒聽更沒看那個丫鬟,大步往外走去,竟然就這樣走出了門。
綠痕愣在當場,臉一陣紅一陣白,沒想到世子居然話都不聽,直接走人,給了她一個沒臉。
她定了定心神,強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吩咐道:「紅硯翕硯,你們帶我去瞧瞧世子的衣裳,還有常用的東西都放在什麼地方,以後我就要在這日夜伺候世子,總得曉得位置,才好不手忙腳亂。」
一出口就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態,還吩咐起她們來了,紅硯不爽,想當初衛嬋在時,還叫一聲姐姐妹妹的。
紅硯覷著眼睛:「誒唷,都是丫鬟,你吩咐誰呢,我們是世子的丫鬟,可不是你綠痕的,方才還吃了好大一個癟,現在就在我們丫鬟面前裝模作樣。」
綠痕也是個牙尖嘴利的:「我是老夫人派來的,在這伺候世子,就有權指使你們,你們對我不敬,就是對老夫人不敬。」
「先前的凝冬姑娘也是老夫人派來的,凝冬姑娘都不敢吩咐我們幹活兒,怎麼你就比她金貴不成?」
綠痕氣壞了:「她再好也被打發了,去了莊子上的妾哪有能回來的,如今我在這就是我當家,你們不聽我的,我就回稟老夫人去。」
紅硯聳聳肩:「你去唄,反正我們的主子是世子,等你真掙上個姨娘的時候,再拿主子的氣派吧。」
紅硯領著翕硯,甩手就走。
謝懷則在園子裡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轉。
「世,世子,前頭是樹,您要撞到了呀。」雙福嚇得,大著膽子拉住了謝懷則的衣角。
謝懷則停了下來,坐在潭水邊一塊大石頭上,盯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發呆。
園子裡的水池都是開鑿出來的,裡面養了許多錦鯉,察覺到岸邊有人,都遊了過來,張著圓乎乎的嘴,要食吃。
「她管這些魚叫豬鯉。」
她是誰?沒說名字,但雙福大概隱隱知道她是誰。
豬鯉?這些錦鯉可都是名貴品種,有黃金龍,藍牡丹,丹頂,都是花了大價錢的,雙福低頭一看,那些錦鯉圓滾滾的身姿,沉默片刻,無聲爆笑。
沒想到,那姑娘一直安安靜靜的,總是板著一張臉,尋常也低著頭,不言聲不言語的,居然有點樂子天分在身上,這形容的是極確切啊。
「她一瞧見有丫鬟用糕餅餵這些豬鯉,就生氣,說好端端的糧食用來餵鯉魚,白搭了。」謝懷則根本就不需要雙福回答,更像是,自說自話。
雙福低下頭:「凝冬姑娘是苦出身。」
「這府里丫鬟,大多都是苦出聲,三妹身邊那個芳齡,我吃著都覺得好的筍絲魚丸湯,她一個丫鬟,說油膩兮兮的誰願意吃。」
「府里的大丫鬟,都養的跟副小姐似的,毛病是多些,凝冬姑娘,沒忘本。」
「是啊,是啊……」謝懷則的聲音低了下去。
她一直都是老老實實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哪怕成了公府第一等人世子身邊的通房,也不曾用任何特權,不曾瞧不起別人。
「為何就容不下一個她呢,當真是因為我?我太寵愛她了,才給她找來了禍事?」
雙福咬咬牙:「世子,您的心,亂了。」
「我的心,亂了?因為凝冬?」
謝懷則覺得好笑,扯了扯嘴,卻笑不出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雙福以為他幾乎變成一座雕像。
謝懷則忽然冷著臉站起身:「我不會因為一個奴婢,而亂了心,雙福,你說錯了,在本世子身邊的是凝冬也好,是別的女人也罷,不過都是一樣的女人,回吧。」
雙福努努嘴,世子願意喜歡哪個就喜歡哪個,願意寵愛哪個就寵愛哪個,幹嘛要跟他解釋,這話也不知是為了說服別人,還是為了說服世子自己呢。
謝懷則回了集瑛院,綠痕迎了上來,要為謝懷則更衣淨手。
謝懷則一頓,本來想喚紅硯,忍住了,張開手,接受綠痕的服侍。
綠痕面色一喜,手指一寸一寸丈量謝懷則腰身的尺寸,明明看著是在更衣,綠痕卻忍不住更加貼近謝懷則。
「你在做什麼?」
綠痕柔媚笑道:「方才奴婢看,世子柜子里的寢衣都有些舊了呢,奴婢會點針線手藝,想著不如給您做一身,這量了尺寸,才好裁剪呢。」
謝懷則又在出神,凝冬那個丫頭,就是小氣,每日總是在做針線,可沒有一件是給他做的,在他要求下,才給他打了個絡子。
面前這個丫鬟,卻知情識趣的很,做寢衣,那要多麼親密的關係,才能做這種衣裳呢,她眼裡的欲望、野心,就算遮掩在嬌羞的面具下,他瞧得一清二楚。
他想到另一雙,平靜如湖水般的雙眼。
她們沒什麼不同,都是通房,都是妾室罷了,奴婢而已。
綠痕的指頭,已經攀上謝懷則的胸口了,曖昧的輕輕划過,想要揭開他的外衫,謝懷則忽然皺了皺眉,後退一步。
「你想做便做吧,我的尺寸你錦衣閣的管事娘子都知道,不知道你就問雙福。」
謝懷則冷著臉坐下,甚至自己解開外衫,換上柔軟的室內衣。
他坐在書桌前,拿起一本書,目光落在花窗邊的軟塌上,平常她總坐在這裡繡花,他非要讓她念書,考校她的功課,她就拿起一本來,緩緩的讀,聲音緩和悅耳。
「世子,您要寫字嗎,奴婢給您磨墨。」綠痕跟著進來,非要在謝懷則面前顯擺顯擺。
能如得了大長公主的眼,必然是生的清秀的丫鬟,而大長公主生怕謝懷則被一個普普通通的卑賤丫鬟帶壞了,特意選了個俏麗的,瓜子臉杏仁眼,穿著一身桃粉衣裳,看著就水靈。
乍一看,是比她要生的漂亮的。
太愛現,也太不守規矩,謝懷則沒叫她進來也跟著進來。
可把綠痕打發出去,不就正落了大長公主那句話嘛。
謝懷則蹙眉,看著她直接滴入大團的水,墨條進去,這樣的墨汁怎麼磨的開,寫的字出來會發灰的。
「會讀書嗎,讀給我聽。」
他丟給她的那本,正《王子安集》,那一頁正是滕王閣序。
綠痕滿臉懵,接過書,一個個方塊字在她面前,她不認識它們,它們也不認識她。
「象,象……」
「那是豫,你不識字嗎?」
綠痕嚇了一跳:「奴,奴婢的身份,怎麼念的起書。」
「你跟在祖母身邊,祖母素日也是要讀書寫字的,你居然一個字都不認識?」謝懷則更加不耐煩:「不識字還敢往前面湊,這麼愛現眼,就叫你現個夠,給你一月,把王子安集背熟,背不出來,你就回祖母那裡去吧。」
綠痕欲哭無淚:「世子,奴婢,奴婢不識字啊,您就叫奴婢背書,奴婢怎麼背的下來。」
她生的漂亮好看啊,能暖床就行了唄,怎麼紅袖添香還得考學問的。
謝懷則懶得看綠痕,她就不同,叫她背書就背書,叫她學工筆畫就學工筆畫,她是有些小聰明的,雖然背那篇滕王閣序也用了幾天,可他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乖巧懂事的,讓人憐愛。
從花窗外伸出來的那截海棠枝,上面的垂絲海棠已經都落了,開始結出小小的果子,海棠的果子,並不好吃。
謝懷則已經接連失眠三夜,而衛嬋也不過走了兩天。
他躺倒在軟塌上,看著床頭雕刻的花紋發呆,一轉身,旁邊還有一個枕頭,不是多出來的,是那姑娘睡得。
自她到了他身邊,除了前兩日,他們一直都睡在一處,隱隱約約的,他好似又嗅到她身上那股特別的淡淡香氣,太淡了,轉瞬即逝,是枕頭上殘留的。
「世子,您醒著,是渴了嗎?還是要出恭。」
僅著輕薄寢衣的的綠痕進了來,給謝懷則到了茶水,又從床下拿出一個銀恭桶,柔媚又恭順的跪在謝懷則身前。
謝懷則並不適應在屋裡,這個恭桶基本就是裝飾,他寧願去院裡的茅廁。
眼前這女人寢衣也有心機,在燭光下,居然是半透明的色澤,能看到裡面鴛鴦戲水的紅肚兜。
「放下那個,過來。」他伸出手。
綠痕面色一喜,放下恭桶,攀著謝懷則的膝蓋蹭上去,謝懷則想到那句『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眼前這個女人,配嗎?
她就從不使這種花招,哪怕最激烈的時候,也垂著頭咬著牙,黝黑的眼睛帶著一點水霧和淚珠,像早晨的荷露。
太赤裸了。
她的面容在他腦海一閃而過,只是剛碰到眼前這女人的身體,謝懷則猛地收回手,厲聲道:「下去!」
綠痕愣住,完全不知所措,她衣裳都解開,露出半邊肩膀了,眼看就要成功,世子忽然喊停?
咬咬牙,綠痕眸中帶了一點水汽:「世子,求您憐惜憐惜奴婢吧,奴婢已經是您的人了,早晚都要侍候您的,您不要奴婢,奴婢以後在這府里如何自處呢。」
她的可憐在謝懷則看來,只覺得虛偽厭煩:「我只說一遍,出去。」
綠痕咬了咬牙,不甘的緩緩離開他,默然站起身拉好寢衣。
「你住在哪?」
身後謝懷則聲音又響起,綠痕面色一喜:「奴婢,住在西抱廈啊,好隨時伺候世子,世子……」
「搬去北耳房,西抱廈也是你住的嗎?」
綠痕不敢置信,西抱廈跟世子的主屋,只隔著一排木櫃門,是離世子最近的地方。
「世子……」咬了咬牙,不甘的退了下去。
謝懷則又躺倒在床榻上,枕頭邊,她留下最後一絲馨香,也消失了,都怪那個綠痕,故意勾引,叫人噁心。
現在她在做什麼呢,是不是也在想著他念著他,她那樣愛他,一定很惶恐不安,她又愛哭,是不是,把眼睛都哭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