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戲謔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淳于越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了。
他整個人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裡,完全說不出來一句話。
而周圍人看猴戲一樣的眼神則更讓他感覺到崩潰與羞恥,他不顧一切的高聲喊道:「此乃桀紂之舉,此乃桀紂之舉啊!」
淳于越崩潰的大喊著說道:「我等怎麼能與這種螻蟻平民一樣?」
他的眼睛中帶著憤怒與痛苦:「我所說的以仁義治國,乃是對我們這種士!此人乃是一流寇,乃是一尋常黔首!」
「他怎麼能夠與我們相提並論?!」
「如此卑賤之人!怎麼能夠和我們一樣?」
淳于越高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站在一旁的扶蘇整個人顫抖了一下,他緩慢而又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方才還想要上前為淳于越求情的步伐停住了。
他的耳邊迴蕩著淳于越那崩潰的吶喊聲,心中則是百感交集?
都是假的麼?
都是假的麼!
那所謂的仁義道德,那滿嘴的以民為水!
那滿嘴的克己復禮,那滿嘴的仁政治國,全都是假的麼?
而贏野相比於扶蘇來說,則是更加的不客氣。
他只是嗤笑一聲:「哎呦,您終於將心裡的實話說出來了。」
贏野神色冷漠:「當年孔丘或許是真的克己復禮、是真的想要施以仁政,可你們這些後人卻並非如此!」
「你們滿嘴的仁義道德,實際上心裡滿肚子的算計!」
「你口口聲聲高喊著所謂的為了百姓、為了天下,實際上不過是為了你自己!」
他指著遠處的博士宮說道:「你滿嘴仁義道德,假借天下人的名義,所謂的不過是這些糞土一般的金錢權勢而已!」
贏野上前一步,冷聲說道:「你操控長公子所謂的,也不是想讓大秦變得更好,你只是為了讓儒家成為大秦的正統!想要自己當權臣罷了!」
「你!」
「滿嘴仁義道德!滿肚子的男盜女娼!」
「不知羞恥的東西!」
他的眼神中帶著冷漠,卻並沒有再看一眼淳于越,反而是轉過身子看向李斯,低聲問道:「李廷尉,何為法?」
何為法?
這個問題下意識的讓李斯陷入了沉默,當李斯的思緒回到當年他求教自己老師的那個下午,當他的思緒回到了那天第一次翻閱「商君書」,當他的思緒回到了當初編撰秦律的時候.....
他的心中對於這個問題自然而然的就出現了答案。
李斯低聲答道:「法,天地之序也。」
法!天地之序!
秩序的序!
贏野回過頭,看向那已然崩潰的淳于越,聲音冷淡:「昔年,我大秦的王室觸犯秦律後,都被施以極刑。」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我秦律連秦王室都能管轄,管轄不了你們這群書生?」
「嗯?」
他環視著大殿之內的所有人,心中對於這些人心裡的小九九十分明了。
淳于越一個人真的能做到這些麼?
不過是這些特權、貴族階層對於秦律的試探罷了!
在歷史中也同樣是這樣!
當時,只要嬴政真的赦免了那些儒生和方士的罪過,那麼這些人就能夠順勢讓這種行為烙印成某種「潛規則」!
一種律法對權貴無用的潛規則!
在原本的歷史中,嬴政堅持殺掉了那群儒生以及方士,所以在後來,他的名聲才會更加糟糕!
甚至焚書坑儒都成了一種罪名!
為何?
因為他不同意這些權貴們站在天下人的頭頂!他不同意這群讀書人站在那些百姓們的頭頂!
所以....
他惹怒了權貴、惹怒了儒生、惹怒了讀書人!
當這群人聯合到一起的時候,當嬴政逝去的時候,所有的歷史真相都被隱藏在一層一層的塗改液下,所有的真相都再也不能被人發現!
所謂讀書人!便是如此一肚子的男盜女娼,一肚子的蠅營狗苟!
而贏野的話則是讓大殿內的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他們明白這位皇長孫明面上是在說淳于越,實際上是在警告他們。
當然——這些人也鬆了口氣。
因為皇長孫的意思很明顯了,就是這件事情警告一下也就過去了,他不會再追究,否則此時一定會將這件事情全都捅出來的。
沉默,一片寂靜的沉默。
淳于越看著那個越走越近的、看上去好似已經被激怒了的死囚,整個人徹底的慌亂了,甚至最後暈了過去。
而此時,那死囚犯也抬起了頭。
所有人看著這張熟悉的臉都愣了一下。
李斯更是失聲道:「由兒??你怎麼...你怎麼??」
不錯!
這籠子中所站著的所謂的「無惡不作」的死囚,正是李斯的長子,李由!
李由嘿嘿一笑,從籠子中走了出來,面上帶著些許的笑容。
他拱手行禮,而後朝著同樣有些詫異的嬴政說道:「回稟陛下,臣接到了皇長孫殿下的命令,假冒囚犯,看看這位淳于博士是否會用仁義感化臣。」
李由為這場「鬧劇」畫上了一個十分美好的句號。
「皇長孫殿下說,雖然這淳于越滿腦子都是權勢和糞土,乃是十足十的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但卻也是我大秦的臣子,不可真的讓他冒險。」
「否則對陛下的名聲不利。」
「所以便讓臣做一下偽裝。」
嬴政聽到這話,嘴角下意識的浮現出一抹笑容。
這個小子啊。
做事果然體貼,總是在他以為是否有些「過」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讓他看到更好的一面。
他揮了揮手笑著說道:「無礙。」
然後低下頭,看著那昏迷過去的淳于越,有些嫌棄:「無且,你去將淳于越喚醒。」
此時他喚的已然不是淳于博士,而是淳于越了。
待到淳于越悠悠醒轉,從一旁的士卒以及大臣們的嘲笑聲中明白了這一切的時候,淳于越覺著自己還不如繼續昏迷過去....
然而面對夏無且手中長長的「銀針」,他只能強行咽著一口氣說道:「陛下何故如此戲弄臣?此非明君所為!」
贏野看向淳于越說道:「戲弄?」
「那不然我請大父真的找來一個死囚?」
他看向瞬間慫了的淳于越說道:「當然了,此人是假的,但還有一個人是真的。」
「他的事情,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