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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巡檢

2024-12-21 00:20:04 作者: 怪誕的表哥
  卯時未到,開平司大衙內已井然有序。

  一列列穿黑色皂衣的差役排開,聽穿著錦袍的巡檢趾高氣昂地訓話,檐角上雕刻的各種異獸俯瞰著這一幕,平添一份肅殺。

  「咚!」

  點卯的鐘聲響起時,側門處,有一個穿著直裾深衣的少年走來,被守衛攔下。

  「小書生,報案走那邊。」

  「我來應差。」

  顧經年拿出一份文書,那守衛看得一愣,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訝然道:「巡檢?」

  「是。」

  「失禮了,顧巡檢請。」

  終究是有品級的武官,很快有吏員過來,領著顧經年七拐八繞,進了一間院落。

  抬頭看去,門匾上是「十八捕尉堂」字樣,壁照上雕了一隻兇惡的翅虎,與尤圭、黃虎衣上繡的一樣。

  入內,尤圭正大馬金刀地坐在堂上啃指甲,見有人來,放下手,轉頭瞥來,氣勢與平時在裴念跟前時完全不同。

  「捕尉,新來的巡檢到了。」

  「姓名。」

  「顧經年。」

  尤圭點點頭,道:「莫見怪,你既入了開平司,成了我的手下,便不再是將軍府的公子。」

  「是。」

  「巡檢之上有巡長,你歸亭橋丙管……去把亭橋丙找來。」

  「是!」

  待那吏員離開,尤圭臉上的笑意就濃了些,道:「你還年輕,起家雖只是九品武官,要不了多久就超過我們這些老東西,我這般大的時候,還在邊軍中劈柴。」

  顧經年無意仕途,知道自己只是被辟來查虺心下落的,但還是道:「尤捕尉放心,儘管差遣便是。」

  說話間,有一人背著雙手,晃晃悠悠地過來了,正是黃虎。

  「老尤,聽說你手下來了個巡檢。」

  黃虎故作閒聊狀,假裝此時才看到顧經年,用力「嗬」了一聲,道:「這不是……小顧嗎?哈哈,調到我手下吧!」

  說罷,不等尤圭答應,他招了招手。

  「小顧,來,跟著我才好立功。」

  顧經年卻沒理會,覺得他演得過了。

  總之這麼做作,兩人之間的關係,很容易被人看出來。

  「對,你不是他手下,大可不必搭理他。」尤圭說著,轉向黃虎,嫌棄地揮了揮手,道:「滾吧,待他遷了緝事,你再來聽用不遲。」

  「哈。」

  黃虎轉身就走,倒不是給尤圭面子,而是他想與顧經年共事的想法沒有得到應允,只好灰溜溜地離開。

  不一會兒,一個斷了右臂的侏儒進了堂,向尤圭道:「見過捕尉。」

  「這是你手下的巡檢,帶他去熟悉熟悉。」

  「是。」

  亭橋丙抬頭一看顧經年,愣了愣。

  他重傷還未痊癒,臉上本就沒血色,此時更顯蒼白。

  「走吧。」

  兩人往旁邊的廨房走去,亭橋丙道:「我昨日都還在養傷,也是今日才回來的。」


  「看得出來。」

  「之前我也是個巡檢,我們這一巡是剛有的。」

  「好。」

  兩人進了廨房,亭橋丙便要去架子上拿一個托盤,可他身材矮小,傷未痊癒,又只有一隻手,難免吃力。

  顧經年遂直接把那托盤端了下來。

  上面放的是一套錦袍、一份告身、一枚令符。

  「換上吧,若有不合適的地方,你自己改改。」

  顧經年不是第一次穿開平司的錦袍,但這次穿上,還是讓他的氣質有了不同,少了幾分書卷氣,添了些英武與冷峻。

  錦袍上繡的是一隻飛魚,雖遠不如巡長的夔牛、捕尉的翅虎、緝事的蠱鷹、提司的狻猊、鎮撫使的狴犴兇猛,但他覺得挺好看的。

  「用劍還是刀?」

  「劍吧。」

  顧經年接過一柄長劍佩在腰帶上,收好公文與令牌,便算是任職了。

  亭橋丙有些累了,坐在椅子上,短腿連地面都碰不著,交代著顧經年的權職。

  「巡檢督察不法,憑令可調動三十個以下差役,汋陽城內一府兩縣、城外八縣之差役亦可臨時調用,另外,每一巡都得負責京中一坊之地,我們巡負責的是北市西南隅。」

  「是。」

  顧經年毫不意外。

  因北市西南隅,正是瓦舍所在之處,而他進開平司,本就很可能是籠人安排的。

  亭橋丙則嘆了口氣,道:「這是最頭疼的地方。」

  「為何?」

  「開平司有南、北衙之分,北衙只負責進貢,卻更不好惹些,這些人往日不常遇到,就在北市活動得最多,見到了讓著三分。」

  「好。」

  「別的也沒什麼了,每巡有十人,輪值出巡,你是明日去,今日便熟悉一下事務吧。」

  亭柄丙不擺上司的架子,也確實是累了,說過這些就自去歇著。

  顧經年第一天入職算是十分清閒,到處逛了逛,一不小心逛到了緝事堂,被守衛攔住,說是不得緝事之命,巡檢不能擅入。

  他往日與裴念手也牽過、嘴也親過,沒感覺她有多了不起,反而是如今任了官,階級一下子就森嚴了起來。

  本來也沒想要進緝事堂,既被攔了,顧經年很快就退出來,打算去用午食。

  開平司的伙食據說很好,似乎是上一任南鎮撫使抄了一個著名的大貪官之後,拿了賞賜放利錢專門供應膳食,因此比六部,甚至議政堂吃得都不差。

  然而,許是跑來晃了一圈被裴念看見了,顧經年還沒走幾步,有差役過來。

  「顧巡檢,緝事命你去清點武庫。」

  剛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顧經年還以為裴念有什麼深意。

  但接二連三被分派做一些雜事的時候,他便意識到,裴念在故意打壓他,或許是為了釋清兩人之間的謠言,或許是因某些事而對他有意見。

  入夜,本該清閒的顧經年還在廨房中整理著卷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吱呀」一聲,有一道高大壯實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進來,正是黃虎。


  他四下看了一眼,才小聲道:「沒有別人吧?」

  「嗯,但你不該來。」顧經年頭也不抬,「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將我調進開平司,也許就是為了試探我們的關係?」

  黃虎只好道:「我錯了,不過我來時留意了,衙里沒人瞧見,也沒有鳥。」

  「去吧。」

  「來都來了,我為公子做點什麼吧。」

  「也好。」顧經年道,「你把那些案子都整理了吧。」

  「好!」

  黃虎當差這麼多年,案牘之事的經驗還是有一些,就是不喜歡,很不喜歡。

  他坐下來對著卷宗看了一個時辰,再一翻,見還有那麼多,不由惱火起來,不忿道:「這個裴念,怎麼敢這麼對公子?!」

  轉頭一看,卻見顧經年已搭了桌凳,鋪上衣物,躺著睡著了。

  黃虎撓了撓額頭,苦著臉繼續埋首筆墨……

  一夜過去。

  陽光透過窗紙,照著滿桌的紙,漸漸照到了熟睡的少年人臉上。

  尤圭推門而入,看了一眼,叫醒了顧經年。

  「這都是你做的?」

  「嗯。」

  「了得啊,不愧是名將之子。」尤圭連連點頭,道:「累壞了吧?趁緝事還沒來,回去歇著,放你半日假。」

  顧經年道:「今日是我當值,須到北市巡查。」

  「也好,小心些,莫再招惹那鳳娘了。」

  ————————

  顧經年知道,有些事就是沖他來的,避是避不開的。

  他不急,到了北市,先在一個小麵攤上要了碗臊子麵,捧著熱乎乎的麵條一口氣吃完。

  有某個瞬間,他在想,要是能一輩子不升遷,也不遇到別的事,當個巡檢……肯定是不行的,容易受傷。

  放下碗,他問道:「多少錢?」

  「瞧官爺說的,哪能要你的錢吶。」

  顧經年看了眼身上的錦袍,放下了十錢銅板,起身走向瓦舍。

  離他不遠處的樹梢上,幾隻麻雀也飛起,落在一處屋檐上發出清脆的叫聲。

  顧經年安步當車地走過街巷,見長街兩旁被燒毀的鋪面正在拆除。

  那夜的火勢蔓延到了瓦舍,可惜沒燒毀鳳娘的閣樓便被一場大雨澆滅了,此時閣樓屋檐上正有幾隻鳥兒在吵鬧。

  他並無主動去找鳳娘的打算,轉頭看向了街邊一個賊眉鼠眼的漢子。

  忽然。

  「嗒。」

  腦袋上痛了一下,一根撐窗戶的杆子落在了地上,顧經年抬頭看去,見那並不沿街的閣樓上窗戶已打開了,一個美婦人探出身子,向他看來。

  「咦,顧公子?」

  鳳娘驚訝地掩了嘴,笑道:「不小心砸到了公子,還煩上來,奴家為公子敷藥。」

  「不勞鳳掌柜了。」

  「奴家正巧有案子要報。」

  顧經年遂拾起地上的木桿,進了瓦舍,登階而上,鳳娘笑意盈盈地開了門,打量著他。


  「該稱顧巡檢了,往後問奴家消息不必給錢,可省了好大一筆。」

  「鳳掌柜的東西,物歸原主。」顧經年遞過木桿,隨口道:「它飛得倒遠。」

  「是嘛,顧巡檢正巧能落在奴家身上,這杆子想必也一樣,是個有靈性的。」

  鳳娘說著,伸手便拉顧經年進屋。

  「快來,我為你敷藥,再不敷,傷口可就好了。」

  「不必了,砸得不重。」

  「那你心口的箭傷沒好吧?可需為你換藥?」

  「無大礙了。」顧經年道:「鳳掌柜方才說要報案?」

  「是,丟了東西。」

  「哦?何物?」

  「一個木匣子,裡面裝著奴家一些私人物件以及這些年攢的家當,不知被哪個天殺的偷了去……」

  顧經年忽留意到了鳳娘髮髻上的那根荊釵,似木非木,尾部形似月牙,造型獨特。

  他於是想到了那個打不開的小盒子,麻師既沒偷到鑰匙,或許鑰匙就在鳳娘身上,比如,這根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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