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昭文館
是夜,與顧經年的會面,魏頗有收穫,
他雖沒有表現出來,心中對煉術一道應該十分好奇,一直作側耳傾聽狀。
末了,對顧經年也愈添了幾分籠絡之意,
出身皇家的人出手大方,魏興致一起,就打算送顧經年一件禮物,問他想要什麼。
既然如此,顧經年乾脆道:「我想去昭文館看看當年從崇經書院抄投的書籍。」
「你去不了。」魏當即搖頭,道:「昭文館規矩嚴苛,非尋常人可進。「
當慣了上位者的人,他不給顧經年再提條件的機會,直接一錘定音,道:「這樣吧,換個要求,我與開平司說一聲,提你為捕尉。」
顧經年只好起身,道:「多謝殿下。」
正此時,易妍卻是不小心把手裡的酒壺撞在了他身上,滿壺的酒頓時淋了他一身。
「公子,奴婢知錯。」
易妍連忙告罪,伸手擦了擦顧經年的衣物,道:「奴婢回府去取衣裳,夜裡冷,公子萬一受了涼.
「不必。」魏吩咐身後的侍婢,道:「你去取一套我的衣物來。」
「多謝殿下賜衣。
「你我之間,不必見外。」
於是,等顧經年從魏的私宅出來,身上穿著的已是一件絹制袍,看起來雖不顯華麗奢侈,
唯有識貨的人能看出來這衣裳的不凡之處。
很快,他與易妍就坐在了馬車上。
馬車是易妍準備的,沒有車夫,那馬兒的耳朵很長,如同兔耳,仿佛能通主人的心意一般,自己在城中兜著圈子。
「樣子還記得嗎?」
「嗯,你閉上眼。」
易妍也沒點燈,從坐墊下拿出一個黑色的匣子,打開,裡面是一顆夜明珠。
她用這珠子照著顧經年的臉,道:「你長得真好。」
「不如王緝事。」
顧經年難得想說幾句讓易妍聽得高興的話。
他實在不知怎麼報答她了。
但這句奉承沒起到效果,易妍沒應他,專注地替他喬裝,時而教授他幾句。
那糊狀的活物又在臉上挪動,有時顧經年睜眼,看到易妍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兩人一對視,他又閉上眼。
「好了,張嘴。」
忙了大概一個多時辰,易妍配了一瓶改變聲音的藥汁,讓顧經年喝下。
而馬車也兜到了北市附近,鳳娘安排了接應顧經年的人。
「多謝了。」
顧經年開口,已是魏諶的聲音。
他準備下車,卻被拉了一下。
「差點忘了,手給我。」
易妍很快又在他手上畫了一個疤,拿起鏡子問道:「你不看看?」
「哦。」
顧經年這才往鏡子裡看了一眼,見到了魏那張臉。
他遂贊道:「先生手法高明。」
易妍笑了笑,道:「去吧,小心點。」
顧經年拿起一個斗笠戴著,下了馬車,走進黑暗中,在一間小鋪子的後門敲了敲,很快,門被打開,高長竿探頭一看,愣了愣。
想要進門的顧經年被攔住,只好道:「怎麼?」
「你不是我等的人。」
「我是。」
「你不是。」
難怪鳳娘總叫他們「賠錢貨」,帶著這種笨蛋一起離開中州,難免要增加風險。
好一通解釋,顧經年終於讓高長竿相信他就是要接的人。
小鋪子只有一張桌案,案上丟著一堆雞骨頭,旁邊放著一個銅鑼。
「給錢吧。」
高長竿拿起銅鑼,道:「我帶路,得吃雞,一百錢。」
顧經年遂摸出一塊碎銀子放上去,引得高長竿大喜,又是摸又是咬,把銀子仔細收好,嘴裡嘟道:「穿好衣服的就是不一樣。」
「帶路吧。」
「站好,閉眼。」
顧經年於是閉上眼,高長竿把雙手放在他的肩上。
這一站就是很久,很久。
就在顧經年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他感到周遭的環境變了,自己像是墜入了一片虛無之中,
耳畔有無數的聲音呼嘯而過。
一瞬間之後,他感受到了風。
抬頭看去,眼前是高高的宮牆,一輪明月掛在宮牆上方。
這裡是宮城之外,一個頗穩秘黑暗之處,旁邊停著一輛華貴的馬車,一個車夫正坐在車上。
鼻尖忽聞到一股燒雞的味道,高長竿不知從何處又掏出一隻燒雞,剝開包裹的荷葉自顧自地吃起來,也不問顧經年吃不吃。
很快,地上多了幾個乾乾淨淨的雞骨頭,高長竿擦了擦嘴,蹲下。
顧經年以為他在解手,走向馬車。等到了馬車邊時,再轉頭一看,高長竿已不見了。
扮成車夫的老黑伸出手,道:「租車一千錢,車夫一千錢。」
「賒帳吧。」
顧經年方才給的太多,已經沒錢了。
他確實沒想到這些賠錢貨會要兩次錢,還挺精明的。
老黑見他不給,就有些慌了,道:「給你便宜點也可以。」
「我沒太多錢,下次給。」
老黑愈發沒底氣,試探道:「要不,二百錢?」
顧經年無話可說,登上馬車,閉目養神。
天亮時,他聞到了一股焦味,掀開車簾一看,老黑也睡著了,手裡握著馬鞭,焦味就是從那馬鞭上傳來的。
「醒醒。」
「哦。」
老黑醒來,擦了擦口水,「磁啦」一聲,冒出煙氣來,
顧經年有些害怕他的手掌,避遠了些,又看了看被燒出洞來的馬車坐墊,知道這筆錢得自己出了。
終於,宮門打開,他讓老黑把車駕到離宮門不遠不近的地方,下車。
「就到這?」老黑問道。
「嗯。」
「租這輛車死貴死貴,就送到這?」
「還回去吧。」
顧經年獨自走向宮門,心中略有些緊張,臉上的表情卻很平淡。
他沒有出入宮城的牌符,只有這一張臉,以及一身的倔傲氣質,於是,在宮門處居高臨下地掃了那守衛一眼。
「三殿下。」
「帶我去昭文館。」
「是。」」
宮城有「前朝後寢」之分,前面是朝會與大臣辦公之所,昭文館就設在宰相辦公的政事堂的西北方向。
今日沒有早朝,政事堂的官員們正魚貫而入,顧經年走在其中,生怕有人向他打招呼。
終於,他拐過了政事堂,前方是一片獨立的殿宇。
此處便是昭文館了,樓台巍峨,但並不像鳳娘說的那樣守備森嚴,門口甚至沒有御前軍,唯有幾個宦官正站在那曬著太陽聊著天,其中一人懷裡還抱著只通體雪白的貓。
顧經年獨自走上前,守衛的宦官們回過頭來,打量了他一眼,露出了諂媚的笑容,恭身行禮。
「三殿下來了。」
「嗯。」
聽他們的語氣,魏祺似乎常來。
也是,對煉術那麼感興趣的一人。
顧經年腳步並不停留,從宦官當中走過,忽然,那白貓沖他叫喚了一聲。
「喵。」
這顯然是一隻會咬鳥雀的貓,眸子裡有種別的貓所沒有的靈性。
顧經年伸出手,隔著袖子撓了撓白貓的下巴,讓它聞這件衣服上的味道,白貓於是舒服地閉上眼,蹭了蹭他的手。
拾級而上,終於是步入了昭文館。
它比崇經書院的藏書樓還要大數倍,宦官們推開門,裡面的書架一眼望不到盡頭。
顧經年步其中,感受到了書山學海帶來的莊嚴感。
可惜,他並非是一個好學的人,對一整層的經史子集皆視而不見,目光巡著。
穿過如迷宮一般的館閣,他沒有找到《風物誌》,也沒看到任何與異類、煉術有關的書,倒是找到了樓梯,遂毫不猶豫地走了上去。
二層也沒有收穫,他登上了三層,依舊沒有收穫。
這裡似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藏書樓,難怪防備並不森嚴.—--與顧經年預想中也大不相同。
他又轉了許久,正感失望之際,忽在兩排書架之間看到一條長廊,通往另一座小樓飛橋,有老宦官正坐在長廊上打盹。
顧經年悄然吐納了幾口氣,淡定地走向長廊。
「三殿下。」
顧經年停步,因老宦官身上的氣場而感到莫名的緊張。
「你又忘了。」老宦官嘆息道。
顧經年不知自己忘了什麼,迅速思考著。
直到餘光留意到長廊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毯前擺著一雙女子的宮樣繡鞋,他才明白過來。
於是,他脫掉鞋子,淡定地走過長廊。
心中警惕,但這次,老宦官什麼都沒說。
另一邊,是一座小小的藏書樓,僅有五排書架,上面所擺著的書籍開始與異類相關了。
顧經年看著那一卷卷書籍,緩緩走著,轉過書架,忽然,感覺踩到了什麼。
低頭一看,那是一雙穿著羅襪的腳,有著秀氣的腳踝,
「哎。」
有女子驚呼了一聲,氣沖沖道:「三哥,你踩到我了。」
是魏嬋。
她今日沒有穿那件紅色的狩獵裝,而是著一身淺杏色的宮裝,整個人的氣質柔和了許多,多了幾分小女子嬌憨之態。
她正坐在地毯上,倚著書架,手裡捧著一本《妖怪錄》在看,被踩之後,沒好氣地瞪著顧經年顧經年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理她,繼續往前走。
魏嬋卻是伸腳把他絆了一下。
「踩了人就想走?你在找什麼?我聽說昨夜你見了顧經年,得知了什麼新消息?」
顧經年猜想她也是對煉術感興趣,也就大大方方地透點消息給她。
「找到大藥師了,名叫褚丹青,此人在崇經書院設了君子社。
魏嬋站起身來,問道:「那你今日來,想找什麼?」
「《風物誌》。」
「然後呢?」
「找到了我想看的內容,我再與你說。」
「好啊。」魏嬋揚了揚下巴,道:「走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