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異星廠房,沉默的巨型機械,來自地板下的低沉轟鳴,兩側緩緩向前移動的膠囊倉,其中沉睡著的精靈,如同一場工業之神的罪惡獻祭。
陸遠陷入沉思,以撒人的抗衰老藥劑已經夠離譜,誰曾想他們真的做到了返老還童!
哪怕在修煉界,這也是很多大修夢寐以求的事情,誰不希望年輕的身體。
「這麼做不可能沒有代價。」陸遠篤定。
如果返老還童很簡單,那玄天和萬州全都會是一群帥哥靚女,而非一堆性張力等於零的糟老頭。修煉者講究相由心生,一位修煉者的外在是其內心的映射,飽經滄桑的心靈映射出的絕不會是一張純真無邪的臉。頂尖修煉者可以通過種種神通改變外表,但難以長久,惡兆之花將精靈恢復到最年輕的巔峰狀態,代價又是什麼?
亞綸給出了答案:「三天,三天之後他會迅速衰老死亡,我現在終於想通惡兆之花無藥可救的意思。」
之前亞綸聽聞惡兆之花是精靈劇毒,他畢竟沒真的見過精靈吃下惡兆之花的反應。陸遠得到那朵惡兆之花時,隱約看出其中蘊含有強烈的生命力量,似乎和「劇毒」一說自相矛盾,現在總算是對上了。
惡兆之花,實際上是激發加文精靈體內全部的生命潛力,並在三天內徹底燃燒。
「就像興奮劑,透支的是健康,而惡兆之花透支的是生命。」
亞綸做出如此推斷,而且很快得到了印證。隨著兩人繼續向前,兩側懸掛著的已經是服用惡兆花一天以上的精靈個體。儘管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外表,但已經有個體出現不穩定。臉還是年輕人的臉,滿頭黑髮幾乎肉眼可見的染上雪色。
流水線上的探測器檢測到這一情況,在系統設定中這代表著個體已經成熟。靈活的吊臂從桁架上開過來,抓起這一具身體,就像抓娃娃機一樣抓到流水線的另一個出口。
「追上去!」
兩人一路小跑,跟上被抓走的精靈。在另一個充斥著消毒水刺鼻味道的車間中,被抓住的精靈被幾條機械爪固定住四肢,一個頭盔狀的環鋸蓋上頭頂,嗞啦一聲響精靈的腦殼被打開。
流水線上又一條機械爪伸入顱腔,精準的將白晃晃豆腐般的大腦摘出來。
至此精靈的身體已經無用,赤條條的屍體被推入廢棄物處理設備攪碎,排廢口定時打開,丟入車間下方的熔岩湖中。
大腦則被小心投入一旁高速旋轉的離心水槽中,很快被攪碎成為白濁液體的一部分,看其中的漿體濃度,恐怕有不下一千顆大腦組織正在其中運轉。
亞綸見狀怒不可遏,拔出腰間的鐳射槍打算結束髮生在眼前的罪惡,陸遠按住槍口搖搖頭,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他指了指離心水槽。
漿體分離出的精華被一條透明管道抽取,可以看到其中帶著靈光的粘稠液體,這些物質被輸送到廠房上方的一間實驗室中。
一些工作人員正在對抽取出液體進行進一步處理,在一長條實驗設備的進一步萃取後,來自漿體中的奇異物質僅餘一點點。一名中年科學家小心翼翼的將其封裝在安瓿瓶中,再放進帶有掌紋密碼的冷凍倉中。
在陸遠的觀想法中,安瓿瓶中的奇異液體玄奧無比,讓他回憶起紀星水晶海中的體驗。
這是神明的造物,本不該出現在人類的實驗室中。
看到這裡,陸遠已經意識到,以撒人正在試圖製造某種返老還童的奇蹟藥劑,而代價是無數精靈的生命。
實驗室外和內部有重重門禁,幾乎每一個房間都要單獨的授權,哪怕德里克堡的頂尖研究員們,也要通過層層申請才能進入。但是史密斯專員的特權高於一切。
陸遠按住同伴想要殺人的衝動,面帶微笑的詢問中年科學家:「這樣就算完成了?」
中年科學家抬頭看到陸遠的胸牌,他有一點疑惑,不知道兩位專員怎麼會進到這裡。但是科學家畢竟不是軍人,沒有那麼高的警惕性,看到陸遠和藹輕鬆的態度,聯想到不久之前大老闆朗瑪勒剛剛抵達德里克堡。他在想,眼前這兩位專員,可能是隨朗瑪勒閣下一起到訪的星聯高官。
目前項目研究即將成功,大人物們迫不及待的心情可以理解,中年科學家想到這裡算是想通了,他向專員們解釋自己了解的情況:
「這些還是只是長生藥前體,積累到五個標準單位之後會統一送到方舟中,由朗瑪勒閣下親自進行驗證,您知道的,方舟設備只有那位閣下才有權限調用。」
陸遠點點頭,又問道:「多少精靈可以製造一劑?」
中年科學家回答:「目前來看,大約一萬名精靈可以提取出一人份的長生藥,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數字,朗瑪勒閣下還在進行試驗觀測,以免有什麼未知的副作用。您知道的,新藥總會有些副作用,在工序沒有定型之前,一萬隻是一個預估的數字。」
陸遠裝作吃驚的樣子:「需要這麼多精靈嗎?」
「是啊,產量特別低。」中年科學家有些愁苦,轉而又微笑道,「上帝保佑,我們不缺精靈。」
陸遠微微一笑告別:「祝您愉快!」
兩人離開令人作嘔的長生藥生產車間,隨手推開一間沒有監控的雜物間的門,裡面有成排的貨架,燈光昏暗,此時亞綸再也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怒火。
「陸!我要炸了這裡!」他壓低著聲音咆哮。
不僅僅是剛剛親眼目睹的悲劇,一旦長生藥的生產被驗證為可行,亞綸可以預見到加爾斯文將成為加文精靈的飼養場和屠宰場。道德可以束縛人類的行為,但在永生的誘惑前道德不堪一擊。他曾發誓為改變加文精靈的悲慘命運而奮鬥,科學技術的進步讓他的努力幻滅為一個殘酷的笑話。
「當然要炸,但我懷疑不能解決問題。」
陸遠鬱悶的給自己點上一根雪茄,雜物間的貨架上堆滿了精靈的飾品,上面落滿灰塵。被麻醉餵食惡兆之花前,精靈會被剝光赤條條的裝進膠囊艙,包括隨身的飾品也會被摘下來。陸遠面前的貨架中,堆著幾千枚精靈戒指,這些遺物積累起來也會是一筆財富,可能是這個原因它們沒有隨身體的殘骸一起倒入岩漿湖。
「即使炸了德里克堡,還會有其他的實驗室。」陸遠掐著雪茄,同樣煩悶,抽血也就算了,摘腦子太邪道,「科學發展一旦確定路線正確就很難停下來,我懷疑即使幹掉朗瑪勒,星聯在其他地方也會有研究資料。朗瑪勒的繼任者拿到資料,很容易複製出第二個德里克堡。」
雪茄的煙霧中,亞綸沒有答話,也沒有給自己也點上一支,昏暗狹窄的雜物間中,某種靈魂中最深沉的痛苦正在蔓延。
陸遠驚訝的回過頭,發現亞綸死死的盯著貨架的一角,在精靈的遺物中,有一枚十字架的吊墜突兀而醒目。
那是亞綸自己的十字架!
幾個月前,亞綸將這枚十字架掛在那位名叫晨鴿的精靈的脖子上,亞綸向她保證,她會被安全的送回加爾斯文。
他深信她能回家。他深信星聯媒體的監督力量。他深信以撒社會縱然腐壞也只是細枝末節上的腐壞,主幹依舊如五月花的旗幟一般昂揚向上。
無聲劇烈的悲痛擊穿他的靈魂,他的手顫抖著抽出鐳射槍,槍口對準自己。
「好了夥計,這不是你的錯!」老陸皺著眉奪下槍,「天主教不允許自殺。」
亞綸靠著牆根,捂著臉頹然坐下,他的肩膀顫抖,淚水從指縫中湧出。老陸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他早就知道那一船精靈沒有回到加爾斯文。設身處地的想,如果神州墮落成這個樣子,陸遠大概率也是這樣心灰意冷。但他不會自殺,他會殺到血流成河。
老陸點了支雪茄硬塞到亞綸手中。
「亞綸,說說你的事吧,你是以撒人,不可能對精靈有無緣無故的好感。」
亞綸凝視著雪茄裊裊升起的煙霧很久很久,陸遠以為他會沉默以對,最後他還是開口了:「這是一個很糟糕的故事。」
「那時我還在上高中,是校球隊的四分衛,精力充沛,生活放蕩不堪,樂趣是向同伴們吹噓這個周末又上手了哪位啦啦隊成員。」
「因為玩的太過火,社區中很多人向我的父親抱怨,他是個軍人,注重榮譽。為了不讓我再禍害更多的鄰居,他買了一個精靈女孩送給我。他對我說,如果你的精力無法發泄的話,可以在她身上發泄。」
「她名叫寇拉,年紀比我小一點,是個孤兒。剛來的時候,她不言不語,我沉迷於她的身體,在她身上發泄著無盡的精力,她總是默默的承受,她的眼睛非常美,帶著悲傷,我那時候只有十七歲,並不知道那是悲傷。」
說到這裡,亞綸猛吸一口雪茄。
「我不該鬧著玩,把登霄花插在她的頭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