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冰隕石成群結隊的穿梭於太空的虛無中,在舍伍德隕石帶附近星域,這樣的流浪隕石群並不少見。
因為宇宙中的某些偶發因素,一些隕石會脫離億萬年來一塵不變的軌道,選擇沖向未知的命運。極少數幸運兒被行星引力捕獲,在大氣層中點亮自我,綻放出一生一次的璀璨。但其中的絕大多數,只是無聲無息的消逝在冰冷孤獨而又漫長的時光中。
像極了生活。
然而因為人類之間的爭端,這群流浪隕石有了第三種結局,在它們前方數百萬公里的位置上,亞綸護航艦隊正在巡航。如果不加干涉,兩者的航跡會在一小時後交匯,最近時不超過十萬公里。
宇宙空間看似空曠無垠,讓置身其中的人感到分外孤獨,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低速。當飛船以三百萬公里的時速航行時,外層空間各種驚險刺激,隨時都可能迎面撞上攜帶巨大動能的隕石。
雖然懲戒天使號護衛艦同樣配備等離子護盾,但正面撞上一發大質量隕石,其當量不弱於挨上一發主炮。
為了避免護盾能量過度損耗,處理流浪隕石最常用的方式是打開探測波,精確追蹤其軌道。如果只是擦身而過,那麼不必理會。如果有可能撞上,則用艦載近防炮將其擊毀在兩萬公里內。
但現在,護航艦隊不能使用這種常規攔截戰術,因為誰都無法確定哪顆隕石的背面是否藏著一條海盜船。
時間來到三月份,距離護航艦隊成立,亞綸擔任總指揮已經大半年時間。在這段不算漫長的時間裡,護航艦隊和海盜群體之間爆發了數百場戰鬥,幾乎每天都在開戰。
每次都是護航艦隊大獲全勝,海盜狼狽逃竄,在星聯媒體上,亞綸已經被吹捧為艦隊指揮第一人。連帶著護航編隊的船員,也受到過星聯議會的數次表彰,成為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
但包括斯賓塞少校在內的參謀團隊逐漸發現,對面的海盜越來越難打了。原本隨便一名艦隊參謀就能把海盜騙得團團轉,現在已經能打得你來我往旗鼓相當。
甚至好幾次,如果不是亞綸艦長親自指揮收拾局面,護航艦隊恐怕會吃大虧。
這一切不過是大半年來發生的變化,船員們一方面對亞綸艦長更加欽佩,另一方面也在疑惑對面的海盜似乎不大正常。
講道理哪有海盜整天和正規軍死磕?正確的做法難道不應該是收斂一些,等護航艦隊結束任務後再逞凶嗎?
但也只是心底疑惑,沒人認真討論這個問題。原因在於護航艦隊的待遇可太好了,而且每次戰鬥任務,都有十倍工資可以拿。短短大半年,哪怕最普通的炮手都賺了幾十萬星元,這種沒有生命危險的戰鬥任務當然是多多益善。
不過一月份以來,護航艦隊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對面的海盜使用了一種全新戰術,而這種戰術甚至以撒星聯都沒有遇到過。
該戰術的核心恰恰是舍伍德星域無處不在的流浪隕石。
從一月份以來,護航艦隊巡航中遭遇到的隕石數量顯著上升。以往24小時可能僅僅遭遇數枚隕石,但現在變成數百枚。
其實隕石的威脅不大,放到兩萬公里附近以近防炮擊落即可。護航艦隊一開始也是這麼做的,直到其中一顆隕石背後忽然竄出兩艘海盜船,衝著黃貂魚號一輪火力輸出,然後逃之夭夭。
這一變故讓所有以撒人目瞪口呆。
黃貂魚號是偵察艦,等離子護盾出力一般,雖然擋下十發電漿炮,但艦體也受到輕傷。
以這一次為開始,隕石騷擾愈演愈烈。護航艦隊不久後發現,這些沖向艦隊的隕石並非天然如此,而是被人為改變了軌道。
海盜方的優勢是艦船眾多,他們一方面靜默監控護航艦隊的動向,一方面利用飛船引擎推進,往亞綸艦隊的航線上瘋狂丟隕石,舍伍德隕石帶別的沒有,隕石要多少有多少。
面對這種出人意料的戰術,以撒艦隊變得很被動。
沒人知道哪顆隕石藏著海盜船。
首先,不能以近防炮迎擊。
近防炮的射程只有兩萬公里,海盜船配備的BKXXX3電漿炮在十萬公里處幾乎百發百中無法逃逸。
海盜船開炮之後立刻反向逃離,懲戒天使號的主炮還未必能擊中。因為每一艘海盜船的來襲必然伴隨著幾十顆隕石,這些隕石都是良好的障礙物,可以幫助身形靈活的海盜船規避炮火。然後艦隊還沒法追,不談速度差,深空戰追擊的方式是「弓弦追擊法」,艦隊整體追擊時弓弧過長很容易被海盜船溜走。
因此只能以艦載空天戰機進行追擊,飛行員確實打爆了六艘海盜船。
但數月的交手,艦載機也被打下兩架,因為海盜居然埋伏了一手,圍殲了過於深入的空天戰機。
唯一的好消息是飛行員並未陣亡,雙方很有默契的沒有攻擊對方的逃生艙。
然後,不能用主炮迎擊。
理論上懲戒天使號可以將所有隕石在數百萬公里外擊毀,後來以撒人也確實是這麼做的。撒門鐳射主炮射程極遠,在一輪飽和打擊後,數百顆來襲的隕石被摧毀,還有一艘險些被蒸發的海盜船。它潛伏的隕石為它擋下致命光束的大部分威力,它因此僥倖生存。
這一輪炮擊,護航艦隊看似大獲全勝,實際輸得很慘。
因為主炮超級耗能,僅僅一輪飽和炮擊,幹掉懲戒天使號近四分之一的晶油儲備。如果再來三輪,都不用海盜動手,護航艦隊可以自己投降了。
此外護航艦隊還可以通過頻繁變軌達到規避隕石群的效果,這些隕石大多數來自舍伍德隕石帶,需要經過數小時的慣性飛行才能接近艦隊。只要提前變軌,隕石襲擊只能落空。但和主炮齊射的問題一樣,頻繁變軌也是特別消耗晶油的動作。
總之是很無賴的戰術,以撒人將其稱之為「流星雨攻勢」,實際上精靈那邊用的也是這個名字。首創該戰術的人正是新青銀號艦長席娜,她是學員中最優秀的那位嘛。其戰術靈感來源兒時在海面的夜空中看到的流星,她曾向流星許願讓她找到真心相愛的人,流星沒有讓她找到愛人,她至今單身狗一條,流星卻讓她找到了戰勝以撒艦隊的方法,這大概就是造化弄人吧。
護航艦隊被流星雨折騰了兩個月,儲備能源迅速消耗,原本三個月一次的補給,不得不縮減到兩周一次。
此時又有隕石雨襲來,艦橋上一片煩悶的哀嘆聲,斯賓塞少校離開參謀席,詢問艦長的意見。
「閣下,我們是變軌,還是派出空天戰機攔截?」
「我需要提醒閣下,我們的能源儲備已經見底,下一輪補給還有二十小時才能抵達。」
斯賓塞少校的想法是派出空天戰機遠距離攔截隕石,這是比較節省能源的辦法,代價是空天戰機有可能中埋伏,他們以前因此損失一架。不過只要飛行員謹慎一些,危險性不算大,在速度上,空優特化的空天戰機超過阿方索級武裝飛船。
本來是很簡單的二選一,亞綸卻陷入長考。
和懲戒天使號的平庸下屬們不同,亞綸早就看出「海盜」的戰術意圖。綿延兩個月的狼群襲擾,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擊破護航艦隊,而是為了調動艦隊補給,造成後勤混亂。
這讓亞綸感到一點欣慰,精靈終於知道揚長避短,終於知道戰爭的勝負手在於後勤。亞綸知道精靈一定會對補給艦動手,而且就在近期,但他暫時沒想通對面打算怎麼做。無論如何,阿方索的主炮都沒法真正擊破懲戒天使號的等離子護盾。而且一旦晶油儲備觸發警戒線,護航艦隊將立刻離開舍伍德星域,通過折躍通道回到南二星門進行補給。
這裡面的機會稍縱即逝,精靈學員打算怎麼抓住呢,亞綸覺得思考這些問題相當有趣。
「亞綸?」
看到艦長陷入思索遲遲不肯回應,斯賓塞少校小聲提醒。
「嗯,派出空天戰機迎擊隕石。」亞綸隨手下令,在斯賓塞少校轉身離去前,他補充道,「斯賓塞,請將艦隊近期的補給計劃調給我。」
在機庫中待命的空天戰機得到命令,彈射飛向目標,它身後的藍白色尾焰呈X形,艦橋的船員透過舷窗目送其消失在星空遠方。
同時一份電子表單發送到亞綸面前,當看到「詭計號」這個陌生的船名時,亞綸意外的揚了揚眉毛。
「斯賓塞先生,這是哪條船,為什麼不在我們的艦隊序列中?而且皮格利特級,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民用運輸船?」
斯賓塞少校略帶尷尬的解釋,南二星門駐紮的第一艦隊只有三艘補給艦,因為護航艦隊近期過於頻繁的補給,讓這三條補給艦疲於奔命,它們也不止對亞綸艦隊進行補給。
不得已,第一艦隊司令部徵調民用運輸船詭計號為護航艦隊運送這一輪補給。
「昆亞議長進行的軍改,現在有很多後勤項目被外包給私人承包商,不但費用只有正規補給艦的三分之一,而且接受定製服務,他們甚至還兼顧收發快遞。」
斯賓塞少校談到收發快遞時喜形於色,在沉悶的航行任務中,能夠網購併及時收到快遞包裹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昆亞的軍事改革不得人心,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認為外包給私人承包商不是件壞事。
亞綸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星聯決策層已經蠢到這種地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