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半跪在地上,一雙殷切關心的眼睛盯著許齡卿:「我……是我不自量力,只要你好,為娘都無所謂。」
她哽咽激動,差點兒說不出話來,時不時抬起衣袖擦拭眼睛,可眼淚卻像是擦不淨,不停地流淌。
如此真情流露,不禁讓人越發動容。
圍觀的百姓幾乎都已經斷定是許齡卿發達了,所以不願意認下這個糟糠親娘。
趙知晏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許齡卿看。
等著她的下一步動作。
許齡卿抬起頭對上了一抹冷若冰霜的眼神,心裡咯噔一沉,將來他是要登上至高無上位置的,怎麼可能允許自己有一個這樣的丈母娘,讓人背後嘲笑詆毀他?
高門望族最忌諱的就是身份。
當年許齡卿之所以沒有嫁給趙知晏,也是因為身份卑微,不配做正室,最終趙知晏以一個人情為代價,將許齡卿送去了東瀛,暗自運籌帷幄換了個和親公主身份回來。
這才讓她成了八王妃。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絕不可能被一個低賤之人捏住把柄,成為京都城的笑話。
所以,許齡卿打定主意堅決不肯承認柳娘子的身份,她提腳狠狠地踹在了柳娘子的肩上:「瘋子!一定是有人收買了你,我娘親是我親手埋葬,絕不可能還活著,來人吶,將此人給我拖下去!」
兩個侍衛立即按住了柳娘子,她掙扎不過,不可置信地看著許齡卿,一副被打擊很深的樣子。
「八王妃看似嬌嬌弱弱,心怎麼這麼狠?」
「諸位還不知道吧,前幾日八王妃成婚,府上就鬧出過人命,一個婦人不過是打包了幾個菜,惹她不高興,就將人給打死了。」
「還有這事兒?」
許齡卿見事不對勁,慌張地走到趙知晏跟前,委屈道:「從前也沒有人針對妾身,自從妾身跟王爺定下婚約後,麻煩不斷,妾身一介女流之輩,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趙知晏緊抿著唇,深深嘆了口氣,道:「這婦人許是認錯了人,本王瞧著也怪可憐的,帶進府上找個院子安置了。」
「王爺?」許齡卿並不贊同:「她只是個乞丐,萬一日後還有人要冒充妾身親戚,難道都要養起來?」
身為未來帝王,她覺得趙知晏就應該有足夠的魄力。
這樣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兩人四目相對,趙知晏面上泛著冷凝:「齡卿,此事還需要徹查……」
「王爺這是不信任妾身?」許齡卿反問,她臉上流露出傷心難過表情:「自從咱們回到京都之後,王爺就變了,在塞北,王爺從不會這樣質疑妾身。」
許齡卿鬆開了拽著衣裳的手,後退兩步:「王爺執意如此,妾身也不敢阻撓,妾身乏了。」
她衝著趙知晏屈膝行禮後,轉身揚長而去。
走了幾步遠之後聽見趙知晏改口將柳娘子先找個地方安置起來,許齡卿緩緩鬆了口氣。
「王妃,奴婢看王爺今日很生氣。」畫眉小心翼翼地試探:「此事若不解決,會影響您跟王爺的感情。」
許齡卿神色有些疲倦,這段時間麻煩接踵而來,一件一件讓她應接不暇,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
她閉了閉眼。
腦海里浮現了宋玥那張嬌艷容顏,衝著自己得意的笑。
「宋玥!」許齡卿攥緊拳頭,一定是她在背後慫恿的。
今日之仇,她定會報!
「從今日開始不必去給王爺送補湯了,也不許打聽王爺的行動。」許齡卿沉聲吩咐。
有時候將她逼得太緊了,會適得其反。
她已經隱約能感受到了趙知晏對自己感情不如從前了。
只要她好好活著,將來必定是最後的勝利者。
未來的皇后也只能是自己的名字。
回到院子裡,許齡卿撿起桌子上被毀了的經書,一氣之下撕了個粉碎!
宋玥做的事,她才不屑效仿呢。
八王府門口發生的事被百姓們私底下議論紛紛,不少人都覺得八王妃冷漠無情,連親娘都不認。
一來二去這話傳到了御史耳朵里,次日早朝便參了趙知晏一本,指責他內宅不穩,有悖孝意,枉為人子。
趙知晏擰著眉辯論幾句。
京兆尹卻站了出來:「杏山村張大娘家兒子是個腦子拎不清的,平日裡就靠著張大娘餵口吃的,結果人去了北苑吃席就再也沒回來,張小子險些就餓死了,還是旁支的叔祖輩及時發現救人一命,八王爺,張大娘一個無知村婦,究竟犯了什麼錯?」
「人是在婚宴被殺,於情於理,八王府都應該給個交代。」
「杏山村那一代還出了不少士兵,他們在前線打仗,保家衛國,結果後方父老鄉親死於非命,這不是叫人寒心嗎?」
一句又一句的質問讓趙知晏臉色越發鐵青。
早朝爭論不休,其中嚷嚷最多的就是讓趙知晏將兵權交出來,這樣袒護殺人兇手,實在不配讓杏山村出身的士兵替他賣命。
北楚帝蜷起拳抵在了唇邊,輕輕咳嗽兩聲:「朕相信八王爺會調查清楚給大家一個交代的,是不是?」
百官面前,趙知晏保證會儘快徹查,另派人將張小子安頓好,給他個息身之地。
連續多日,趙知晏連家門都沒踏足。
幾乎是將整個杏山村都翻了個遍,試圖將真相尋找出來。
杏山村一共百口人,單是口供就錄了近上千份,他大約拼湊出當時張大娘究竟是怎麼死的。
「人是蘇淨殺的,蘇淨是八王府的奴婢,本王亦有責任代為賠償。」趙知晏賠給了張小子一處莊子,還給了五十兩銀子。
將杏山村的怒火平息。
此事暫告一段落。
離開前一處燒焦的莊園引起了他的注目,侍衛道:「王爺,那是靖國公府的莊子,也是三姑娘曾住過的地方。」
趙知晏眸光一眯,難怪看起來這麼眼熟。
莊子被燒了一大半,裸露在外的木頭上還有黑色燒焦痕跡,另一小半並沒有倒塌,看樣子還住著人家。
「這莊子已經被靖國公府廢棄了,被同村人給占住了。」侍衛道:「三年前那場大火燒死了許多人,幸好三姑娘福大命大,僥倖逃過一劫。」
趙知晏自然記得這件事,當初就是嘉華公主派人給他送信,求他幫忙代為照顧。
他馬不停蹄的趕來,發現時已經是一片火海。
望著眼前四處環山的莊子,趙知晏陷入沉默,他明明記得小丫頭當時說,莊子上發生火災她幸虧懂得梟水,才躲過一劫。
可莊子四周壓根就沒有河流水源。
有些事一旦疑惑起來,根本經不起推敲。
一個被養歪了的小姑娘為何會醫術?
吃不飽穿不暖,讀書寫字樣樣都會。
她還會殺人!
趙知晏轉身吩咐侍衛:「去查一查附近的村民,看看有沒有人對這座莊子有印象,再看看可有漏網之魚活下來。」
他現在迫切地想知道一些事。
熬了幾日沒見著人,許齡卿有些坐不住了,而且她今日眼皮跳得厲害,好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坐在銅鏡前望著自己的臉,她費了不少心思才將容貌恢復了,自從回京後,這張臉明顯消瘦了許多。
這跟她想像中的婚後生活截然相反。
「王妃,您……真的還要再喝下去嗎?」畫眉捧著一碗褐色藥汁走進來,目露擔憂。
許齡卿只是猶豫一瞬,緊接著便拿起一飲而盡,嘴裡的苦澀瞬間就讓她擰緊了眉。
畫眉見狀也不好再勸:「王妃放心,奴婢定會將事情處理得乾乾淨淨。」
苦澀味散盡,終於她等來了一個機會。
靈犀在逛後花園。
許齡卿順勢起身:「走!」
半個時辰後許齡卿倒在了後花園裡,氣息奄奄,宛若破碎的風箏斷了線,畫眉尖叫出聲:「靈姨娘,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辱我家王妃,來人吶,救命!」
靈犀慌了:「我……我什麼都沒做。」
大夫很快就來了,給許齡卿診斷,不出意外診斷出中毒了,且毒意極猛烈,傷及五臟六腑,人已經去了半條命。
靈犀一聽這麼嚴重,嚇得腿都軟了。
「定是你受人指使故意給我家王妃下毒!」畫眉氣地扯著嗓子吼叫。
許齡卿一把扯住了畫眉的手:「夠了,不准追究靈姨娘,送我回去。」
「王妃!」畫眉一愣。
下一瞬許齡卿嗷的吐了一大口血,身子一歪墜入黑暗。
等她再次醒來時已是黑天,恍恍惚惚中掌心被人緊緊握著,還有哭聲在耳畔響起。
掌心的溫度已經足夠讓她確定,是趙知晏!